第67章 青蛙的呼吸 08(1/2)
第67章青蛙的呼吸08
他真的就着她的手吃了,她反而一下子清醒过来,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贺美娜,你在干什么?你是被这满屋的红色和囍字给诱惑了吗?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轻佻的举动?你喂他吃荔枝?你干嘛喂他吃荔枝?他没有手吗?还是你太闲得慌?
等一下。他为什么擦了擦手?他为什么抿着嘴笑?他为什么拿起一颗荔枝?他应该是要自己吃吧。应该是吧?拜托,你自己吃吧!别,别,手别伸过来——天哪,他的手伸过来了!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定定地盯着他举到她面前的那颗荔枝,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看着她,低声道:“你脸红了。”
其实他的脸也有点热。
不过她的脸还可以更红一点。
不要吃!贺美娜,你不要吃!这样喂来喂去,像什么话呢?你不是要和他说清楚吗?你能不能争点气?让他自己吃。你看,只要你不吃,他就没意思了,他就缩回手了,放进他自己嘴里了。
等一下。他干嘛靠过来?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用嘴喂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刚才就是最后一个吻了——
他一手温柔地掌着她的后脑勺,四唇相碰,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张开嘴;甜甜凉凉的荔枝肉被他温热的舌尖推了进来,掉进她的嘴里。
噙着那枚荔枝肉,她脑中轰地一声,整个人仿佛被点了xue一般,呆呆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危从安忍着笑,一只手支颌,另一只手碰了一下她的下巴:“吃啊。”
她赶紧捂着嘴嚼了两下,硬吞了下去。
嘴对嘴哺了她半颗荔枝肉,他自己也觉得太肉麻了。
不过已经这样了;他索性又厚着脸皮去拉她的手,绵绵地说:“美娜,坐到我腿上来。”
这个人真会得寸进尺!
不过他包裹在运动裤>
昨天晚上那么亲热激烈,穿上衣服就变得忽冷忽热,若即若离。见她满脸都是大写的拒绝,危从安故意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下巴:“你知道当初外公在门外说了什么,所以我才没冲进去找你麻烦么。”
闻言贺美娜一愣复又一喜,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很是激动:“外公说什么啦。”
他好整以暇地先看了看自己靠近她那一侧的大腿,又将视线投向她,如此来回两次。
如果眼神也遵守万有引力定律,她已经被拉过去坐着了。
“你又翻我白眼,嗯?”
“没有。”
“撒谎。”
害羞也好,热情也好,都是他最亲爱的美娜呀。
危从安抿嘴一笑;虽然很希望她能坐在他大腿上,但这种亲密强求不来。
“外公看起来是一位很严肃的长辈。但一听到你奶声奶气地指控我欺负你,就立刻冲到门口,双臂一挡,不让任何人开门。”
“然后外公对我说——好孩子,别进去。我的辉辉很凶,会打你的。”
贺美娜立刻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否认:“你乱说!外公不会,不会在你面前这么说我!”
“不骗你。外公就是这样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他笑了起来,以手支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外公还说,如果打不过你,她会咬你。咬得可疼了。”
她又气又羞又恼,可最后还是捂着脸笑了起来。
外公是怕她吃亏,所以故意把她说得很凶,这样就没有人敢惹她了。
一想到亲爱的外公,她整颗心都软了,也懒得维持淑女形象了,索性脱了鞋子,想要把腿蜷起来——危从安见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坐得不自在,索性牵起她坐到柔软的沙发上去。
他很喜欢和她聊天。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所有的靠枕都给她,所有的时间都给她,所有的关注都给她。
她笑微微地托着下巴,陷入了回忆:“妈妈对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没有一个人知道小毛毛应该怎么抱。”
“你爸爸妈妈不会很正常,可是——”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前也没有带过小毛毛。后来还是外公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我捧回家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你对他们来说一定很珍贵。”
“因为我出生的时间很凑巧。外公刚刚退居二线,有时间来带第三代了。”她做了个捧着的动作,“外公只要一下班就会去托儿所接我,把我捧回家——这样捧着捧着,就把我捧到了三岁。”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所以你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但我有那时候的照片,三岁前外公都是捧着我照相的。”
“三岁之后呢。”
“实在捧不动,就改成抱了。”她低着头抿嘴一笑,“还有,从小到大外公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美娜娃娃,好多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客人想要带走一两个,外公就会说这都是辉辉的,我的辉辉很凶,会咬人,可不能给你呀。我说,外公你不是说不可以打人骂人吗?外公说,把你说得凶一点,就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她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没有骂过人,打过人,更不要提咬人了。”
“是吗。”他突然道,“有人昨天晚上可是对我连打带骂,就差上嘴咬了。”
贺美娜一时语塞,小脸腾地红透。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显是有些羞愧,危从安心中一荡,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突然一歪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可不要误会。其实我写字很好看,是外公手把手教的。”
他知道。他见过她小时候的习作本;也见过她写给闻柏桢的贺卡。习作本的第一页虽然写的歪歪扭扭,可是到后来已经非常端正大气了。
长大后的字迹更是清秀昳丽又不失铮铮风骨。
危从安一开始没想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认真——
她指的是随盒子寄来的“还给你”三个字。
他顿时坐立不安起来,握着她的手,正想说点什么来弥补时,她迅速缩回手,垂下眼帘,低声道:“后来外公抱也抱不动啦。我长大了,外公老了,还生了几场病。一开始是字写得没我好看了,偶尔还会提笔忘字,然后开始丢三落四——”
“外公他——”
“脑梗后遗症。外公在我高三的时候就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不过每次复诊医生都夸我们照顾得很好,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她擡起眼,坦白道,“那个时候厚着脸皮联系你,找你要哈佛的照片,就是为了外公。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美国,参观过很多大学,对哈佛印象很深刻。”
危从安完全没想到她当时和他联系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隐情,良久才道:“其实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帮忙——”
“和哈佛相比,外公更关注的是你,就像丛老师千千万万的读者一样。你去了哈佛,他很高兴。他觉得《写给宝贝的十封信》那本书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提到了他的死xue。她想他要生气了。
但他应该知道。因为这就是事实。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盘算着不如一鼓作气把Schat上的“互动”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也给说清楚了。
正在想怎么开口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我删了你,你再去哪里找哈佛的照片给外公?”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前面发给我很多照片了呀。每次给外公看完,他都会忘掉。我就一直一直给他看那些照片。每次看他都觉得很新鲜。后来我也去网上搜了些照片和视频。”
他掌心温热;她想抽回手,他没松手,更是略一使劲儿,把她拉进怀里抱着。
他语气中带着怜惜,又有点沉重:“美娜。我不知道是这样……你一定很伤心。”
“当时很伤心,但现在都过去啦。”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可是你舍不得,是不是。”
美娜。我要怎么样才可以安慰那时候的你。
你多幸运啊。爷爷奶奶还有外婆都健在。要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呀。
好。我们一起珍惜。
聊天很好。这样静静依偎着也很好。
贺美娜其实一直都避免想起外公去世的那段日子。
但是在他的怀里,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是可以让自己想一想的。
恰逢考试周,她被突然地叫了回去见外公最后一面。外婆不在,和爷爷奶奶去疗养了;爸爸去社区医院找人了;妈妈在找外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她在床前握着外公尚有余温的手。
胡越军过来问她:“喂,你知道老头子工资卡放哪里吗。喂,和你说话呢。”
“别问她。问她也没用。读书都读傻了。”
贺宇带来了一位值班医生,拎着便携心电仪,打印了一份心电图:“我这只是心电图证明,你们得先凭这个去社区中心签字登记,再去医院换正式的死亡证明,然后联系殡仪馆开车来接。哎呀。你们应该趁着老人还有口气儿的时候先擦好身子,把寿衣换好嘛。”
贺宇小心翼翼地揣着心电纸,跟着医生一起出了门:“先去社区中心是吧……那找谁签字呀……”
二舅舅问大舅舅:“爸的遗嘱呢?不可能没遗嘱吧。”
大舅舅:“找找。哎,胡苹,你放盆水在这里干嘛!”
胡苹把父亲扶起来脱衣服;他们拿开枕头,找到了压在
舅舅们凑在一起把遗嘱看了一遍,然后看了正在给外公擦身的她一眼,就把遗嘱给撕了。
“真是生病生傻了——养个外姓人养的那么起劲儿!”
她和妈妈一起给外公擦身,换衣;爸爸带着死亡证明回来了,联系殡仪馆,然后一家人跟着灵车一起走了;舅舅们还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存折和工资卡——她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守夜之前,工作人员带她去化妆间看外公。
给外公化妆的葬仪师带着一个很拘谨的小徒弟,大概是刚刚从殡葬专业毕业的小姑娘,帽子,口罩,工作服,袖笼,手套,鞋套,穿戴得齐齐整整,从头到脚都笼罩在蓝色的无纺布里。
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外公瘦到凹陷下去的太阳xue还有脸颊都复原了,妆容自然,和没有生病前一模一样,就好像睡着了。
贺美娜探身看着,这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外公不在了,眼泪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掉。那名小徒弟很迅速地伸出手来接住了,免得落到逝者身上。
小徒弟顺手在工作服上擦了擦,又很自然地递给贺美娜一包纸巾——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往后一缩。
一个在生的这边,一个在死的这边;生死边界,规矩很多。
贺美娜抽了一张,攥在手里:“谢谢。”
遗嘱没了,关于财产的分配仍然引发了一场混战。
举行告别仪式的那天早上,因为外公的抚恤金以及吊唁金如何分配在家吵了一晚上的胡家儿子们憋着气来到殡仪馆准备接棺。
棺木被重新放置在推车上,从灵堂转移至化妆间,准备再补补妆。这次只有那个小徒弟在,而大表哥胡越军存心找事,怪叫了起来。
“我们可是出了钱的!这也叫化妆了?欺负我没见过死人啊?我看别的死人不都化的红是红,白是白——”他捏着外公的脸颊,很轻蔑地左右一晃,“这黄黄黑黑的,啥玩意儿?丧气!”
二舅舅扑上去就踹胡越军;胡苹想拦着挨了一记;贺宇赶快把老婆拉到一旁;一时间胡家人捉对厮打,互相叫骂,乱成一团。
工作人员倒是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一顿拉劝,以后代的福祉为威胁,很说了些“不尊先人,后人倒霉”之类因果轮回的话,慢慢地劝住了。
一见有吵架的苗头,小徒弟就已经机灵地伸出脚尖,啪啪两声挑起车刹就往旁边推;饶是这样快,大舅舅还是一脚踢了上来。
贺美娜赶紧上前帮她把推车推到了一边。
她看了贺美娜一眼,做了个手势,划了个半圈——不要站在左边。你过来,站在我旁边。
她背对着吵闹推搡的遗属,把那一整个俗世都隔开,然后小心地打开化妆箱,取出一只小小的毛笔沾了几种色彩,在虎口处调了调颜色,往刚才胡跃军指头掐过的地方轻轻地扫抹补妆。
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而是贺美娜在离开前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小徒弟诧异地看着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大概是入行尚短,还没有哪位沉浸在悲恸中的遗属主动和她道过谢,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贺美娜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后者两只手提着化妆盒,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低着头走回休息室了。
一年不到的时间,外婆也在家中去世了。
还是那位值班医生,来的时候外婆已经收拾停当了。
他“唔”了一声,表示家属处理得很好:“喏,拿着这个——”
贺宇赶紧道:“知道的,知道的,去社区找王主任签字。”
“现在简化了。”他说,“死亡证明我直接给你们开出来,但这里有几个章你得自己去盖。”
外公走的时候虽然厮打得很难看,但基本上能分的都分完了,大舅舅二舅舅再怎么觉得自己吃了亏对方占了便宜也没有可分的了;外婆也多次表态说自己名下没有任何财产,平时补贴小女儿已经补贴了不少,抚恤金和吊唁金扣去丧葬费用后由大舅舅和二舅舅平分。
但是老房子要给胡苹一家人住,谁也不能把他们赶走。
那时候西城的房子完全不值钱,所以大舅舅和二舅舅满口答应了。
大家一团和气地来送外婆,贺美娜没想到居然又碰到了她。
她已经出师,可以独立工作了。虽然还是穿着一次性工作服,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但贺美娜认出了那双眼睛。
她也看了贺美娜几秒才低下头去工作。
“……你记得我?”
低着头在化妆的她,闻言又擡起头来,看着贺美娜,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叫贺美娜。请问你贵姓?”
她问完了才觉得自己唐突;或许——她不会说话?
她停下了涂抹的动作,在口罩前竖起化妆笔,示意噤声。
她认得她。她记得她。
但她是不能,也不可以告诉遗属自己叫什么的。
她又低下头去:“贵亲平时有化妆的习惯么。”
贺美娜一愣,才意识到是她在问自己。
“我外婆有时候会涂一点口红。”
她打开手机,给她看自己和外婆的合影。
她点点头,依旧是在虎口处调了调色,替外婆仔仔细细地涂上口红。
“谢谢。”
“不客气。”
奶奶是在她硕士一年级的寒假去世的。
爷爷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贺美娜叫了120。
来了两部白车,把爷爷和奶奶都接走了。贺美娜这才知道原来医院里有专业殡葬服务,完全不需要遗属费心,一切皆可代劳:“……花点钱而已,这可是最后的尽孝机会了。”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毕竟还有一个躺在医院里,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大伯伯和贺浚祎跟着灵车走了,贺美娜留下来确定服务项目和付钱。
过了两个小时,又有专人开了一台依维柯来,把遗属全接到“山上”去了——除了贺宇和胡苹,他们被大伯伯指定留下来照顾爷爷。
贺浚祎对贺美娜道:“你是女孩子,不用你守夜。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奶奶,烧点纸钱就回去休息。明天你接上晓苓和天乐,再一起过来。”
在化妆间,贺美娜又看到了她。
她也开始带徒弟了。一个满眼稚气的男孩子跟在她身边打着下手。她显然不太高兴,一边弯着腰,按照贺浚祎的指示改妆,一边不时瞄一下无精打采,吊儿郎当的小徒弟,眉头皱得很紧。
终于她直起身来,伸腿勾过垃圾桶,踢到小徒弟脚下。
小徒弟看着她,终是拗不过,慢慢地拉下口罩,呸呸呸地吐出一大坨嚼烂的槟榔渣。
第二天补妆,小徒弟没来,她来了。
最后是爷爷。
这次贺美娜没有遇到她。是她当年的师父给爷爷化的妆,不知为何化的很夸张。为贺家提供生命礼仪服务的负责人也看不过眼,便主动提出去交涉:“明明是老师傅了,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化成这样叫家属心里怎么过得去。”
贺浚祎去机场接从上海飞回来的贺天乐了——袁晓苓给儿子申请了飞行托管,她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大伯伯和二姑姑在一旁为了到底要不要开追悼会吵得厉害——爷爷去世前已经再三强调不准开,但是不开的话吊唁金要少收不少。
贺宇和胡苹看着贺美娜,等她拿主意。
贺美娜提议:“这里有一位女葬仪师,和我差不多大,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化得很好,可以请她来帮忙吗。”
负责人去问了一圈,回来道:“这里有五位女葬仪师,您来看看是哪一位吧。”
他将贺美娜领到主任办公室,递给她一本花名册,里面是所有工作人员的登记照。
贺美娜看了一遍,又用手捂着每个人的下半张脸再看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是她。
虽然有些波折,有些分歧,最后还是按照爷爷生前的遗愿低调地下葬了。
四位老人买的是相邻的双人墓地,这样也可以互相做个伴。
关于遗产可能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不过至少这一刻是平静的。
回家的路上,胡苹对贺宇感慨道:“哎呀,都送走啦。他们四位老人家在
贺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本来我们有四宝,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夫妻俩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等我们老了估计也不会变废为宝。”
胡苹:“老贺,这几年墓地涨价也太快了。要不我们先买好吧。”
贺美娜:“好啊。那就三个人都买好。我来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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