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正文完(2/2)
没有停留下一只。
姜昭昭摸了摸头,有点做恶作剧的心虚,但更多的,是心情好似也被麻雀的翅膀带走,跃上明蓝的天。
城市在迎接霓虹,她将脖颈上的项链藏在衣领下,因为有摇摇晃晃的拿着啤酒瓶的男人,在街道上一步三回头。
民宿来接的车停在路边,她匆匆跑过,停在车前时,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酒味,但很快,这味道被车内的皮革味所覆盖。看到司机,还是那个前台小哥。
他自来熟地开腔,“慢点慢点,车不会跑。”
再看一眼车外的人,中年人依旧摇摇摆摆在往前走,或许他也只是个工作家庭失意的普通人,只能借酒消一下愁。收回视线,姜昭昭说,“想快点回去而已。”顺便扔给小哥一个山区自产的柑橘。
“很甜。”她说。
小哥接过了橘子,发动车辆,不忘多嘴说一句,“我高低得尝个咸淡。”
去往民宿的路途上,灯光渐渐稀少,这间落地于景区附近的民宿,撇去了一半城市的繁华,又将这一半繁华,悄然落于前台大厅的小酒吧上。
姜昭昭一下车,就听到未完全合拢的门缝中,泄露出阵阵欢语笑声,还有,像是尤克里里的声响。轻松的,欢快的,像是乡间牧童乘着夕阳,吹笛而归。
小哥下车,听到里面这一间小小房屋也装不下热闹声响,也迫不及待想要进去。
“这两天来了一个客人,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小哥收起了车钥匙,“我们这个小酒吧这几天也算是夜夜笙歌了,精彩的很。”
能看出来小哥很着急了,若不是为了帮她搬运行李,恐怕已经回到卡座,投入这灯红酒绿的欢宴中去了。
姜昭昭摆摆手,让他先进去,“我自己可以。”她忽然想买一瓶饮料,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小哥点点头,不忘贴心地来一句有事找他,就推门进去。
里面一瞬间的音浪扑面而来,震得姜昭昭耳朵有些疼,她反射性地闭上眼捂上耳朵,大约人类五官都是相连,所以在耳朵受到冲击时,也会干扰到眼睛。
她提着包,走出两步后才将眼睛重新睁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应声而开,收银员在柜台,昏昏欲睡,机器的提示音也没能让她擡起头来。
姜昭昭打开冰柜门,拿了一瓶茉莉乌龙去结账。
收银员在碰到冰凉的乌龙茶后,才被迫睁开眼。
扫码,付钱,再旋开瓶盖,一口乌龙茶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这大概是寒冷天气中和冷饮的快乐。
收银员想起了推销的任务,对着姜昭昭说,“方便面打折,要来一点吗?”
听到打折,再如何糟糕的东西姜昭昭都会看上一眼,于是,出便利店的时候,她又带上了一提四袋的方便面。别的不说,单单说若是去了国外,它就是救命的粮食。
重新推开民宿的大门,倒是少了之前那震天的音浪,取而代之的,而是鼓声。
激烈的,蓬勃的鼓声。
没有人注意到姜昭昭走入,大家或窃窃私语,或凝神注视着中央打鼓的人。
迷离的灯光下,他戴着口罩,但是露出来的皮肤白到近乎反光。
很熟悉的旋律,姜昭昭甚至能哼出来。
——「我仍深恨,深恨那片晚霞,为何能吻上她。」
间奏一段激烈的鼓点仿佛在敲打心脏,他擡起眼来,正好对上姜昭昭的。
灯光的色彩在他眼底旋转,姜昭昭觉得自己好似也在旋转。他眼下的泪痣被晕染成了浓稠的红,收进了所有鲜艳颜色,然后化成一个笑。
鼓槌在手上轻巧地转了一个圈,朝着前方,朝着姜昭昭,晃悠悠地一点。
过来。
他的所有肢体语言,都在对她说,过来。
姜昭昭没有动,只微微扬了扬下颌。然后,她把身上的行李放在前台,寻了一个位置,也坐下来。没有点酒,手上的乌龙茶算作酒水。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大厅中的人不约而同鼓起掌,有人让他再来一首。他只将鼓槌随意一放,摇摇头。
起哄的人又问能不能让自己上来也打一次,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人就兴冲冲地坐下来,同行的伙伴大喊你会吗?那人重重地一敲,反唇相讥,“你别看不起我。”
而原先的鼓手走到了姜昭昭面前,低头,纤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阴影。这一次,他换上了更完美的伪装,将精致的,令人喜爱的皮囊妥善穿上,然后轻声问,“我的表演,你喜欢吗?”
姜昭昭却问,“怎么跑来这里了?”
陈淮礼坐下来,“因为你说想我。”他拨了拨自己的黑发,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想将它染成粉色的,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我这个模样。”
“可是没时间了,我想来见你。”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想要隔着夜色一般浓稠的布料,看清底下的伤口。
“我想你的话,我会去找你。”姜昭昭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鼓声中,不太清晰,她低下头,凑近了一些。陈淮礼配合着,侧过耳。
但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在这一个动作后,轻轻碰到了她的手。若是在以往,陈淮礼大概会顺势牵起她的手,抚摸他的皮肤、骨骼、五官,从眼尾到脸部的轮廓,再从唇齿间滑到仰起的喉结。
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她的手,也能抚出如此涩欲的味道,将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情到浓时,他会让她撚住,那两颗春天盛产的果实。
“它是粉色的。”他咬住了下唇,用泛起晚霞般颜色的眼睛看着她,水汽在眼中也氤氲,“我知道你很喜欢的。”
当时的她确实很喜欢,直到现在也不例外,能看到樱桃在雪地绽放,迸发出浓烈的色彩,将雪地也晕红。
大概陈淮礼在品尝她时,也有类似的,难以言喻的心情。
姜昭昭看向桌下,可此刻,陈淮礼的手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得寸进尺的下一步。
是害怕被她甩开吗?
姜昭昭往前,轻轻碰了一碰。
可情侣是患有皮肤饥渴症的重灾区,要忍住触碰,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她的手没能成功收回去,陈淮礼试探性地,收拢了五指。
他单薄的耳垂,像烧红的玻璃,如同第一次牵上喜欢女孩的手,忐忑地开口:“因为我怕再晚一步,你就不想我了。”
“我把医生也带过来了。”
他捂上了胸上的伤口,“不会有事的。”
在灯影处,他的皮肤是温暖的白瓷。
前台拉了把椅子坐过来,视线在他们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对着陈淮礼说:“兄弟你不去演奏原来是为了来撩妹啊。”
陈淮礼侧过脸,温文尔雅地一点头,“不是撩妹。”
“她是我的女朋友。”
前台很难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因为前几日那样爆烈演奏音乐的陈淮礼,根本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模样。
姜昭昭伸出食指,摇了摇,“还不算,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陈淮礼冲着她笑,眼尾弯起时,扯出了一道影,像是天然的眼线。
“嗯,听你的。”
前台转过身,顺带将座下的椅子一并拉走,他觉得他在这里很多余,也不耐烦看狼变小白兔的戏码。
取代陈淮礼上台的人鼓技着实算不上太好,被底下的人哄了下来,现在台上的是穿扎染印花的女生,抱着一把尤克里里。
轻柔的音乐声下,他们在角落里,姜昭昭拉下他的口罩,仔细观察。
没有苍白的唇色,是自然的,鲜红的唇,也没有任何人工化妆品的痕迹,看来陈淮礼至少在身体恢复这一点上,没有欺骗她。
他微微仰起头,看起来像是在索要一个吻。
而姜昭昭低头,如同在领地逡巡的女神,思索是否赐予信徒一个吻。
脖颈中的项链,就在此时滑落。
陈淮礼用指尖,勾起那条项链,嗓音像是加了过分多冰糖的水,潺潺,浓稠。
“昭昭。”尾音仿佛动了情。
她没有应,因为被眼前这样漂亮的景象所打动,所以先浅浅尝试一下,他的唇是否如嗓音一样甜。
浅尝辄止,退出来时,看到陈淮礼没有尽兴。姜昭昭将项链从他手上拿走,“你因为它而高兴吗?”
他的眼里还有迷醉的神情,恍惚了一会才点头,又摇头。
“是因为,你愿意戴上它而高兴。”
“真的好高兴。”他在姜昭昭耳边喃喃。
尤克里里换成了一曲甜蜜的情歌曲调,酒精、灯光、音乐,形成的氛围就如此恰到好处,不止有一对情侣,以接吻来回馈这个夜晚。
无言的燥热在弥漫。
姜昭昭拿过桌上的茉莉乌龙,室内偏高的温度,让它的瓶身凝出水珠。喝一口乌龙茶,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但是失去了冰凉的温度,也让它失去令人清醒的功能。
还是有点燥热。
身边的人在耳畔呼吸,他问姜昭昭:“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现在还不清楚。”
她笑着说,“可能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闹到很晚,路边的灯光都已经休息黯淡了,大厅晚上的聚会才结束。他们似乎是最后上楼的,熬到这个时候,姜昭昭已经不太清醒了,她后来被气氛感染,还喝了一点酒,恍惚记得她的乌龙茶被扫到地上,陈淮礼扶着她上楼。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她仍坚持,要洗完澡才能躺到床上。
洗完澡仍是晕乎乎的,她坐在床上,问陈淮礼,要不要一起。陈淮礼回答了什么她忘记了,后来是她自己摇头,说不行。
酒后她的睡相会很差,她怕挤压到陈淮礼未痊愈的伤口。
后来陈淮礼应该是没有同她一起,因为拥被而眠后,姜昭昭睡得很舒服。
没有被生物钟自然唤醒,她先闻到了草莓的香气。
但是草莓没有那么浓郁的香味,从床上起来后,姜昭昭循着味道,找到了一盒蛋糕。
她坐在椅子上,看到陈淮礼洗净了一盒草莓,放到蛋糕旁。
懵懵地呆了半晌,她反应过来,“我要先去洗漱。”
“可以先尝一个。”陈淮礼将那盒草莓,推到她的眼前。
姜昭昭摇头,往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的窗户被打开了,山间的风裹挟着凉意吹拂而入,今天是个阴天,在空调外机上攀爬的爬山虎叶片都显得恹恹,透出沉闷的绿来。
姜昭昭关上窗户,她的睡衣只是一套单薄的长袖长裤,被风一吹就有瑟瑟的凉意侵袭。牙膏也是薄荷味的,在这样清凉的味道下,再如何困倦也清醒了。
走出洗手间后,外面是舒适的温度,空调在稳定运行,她回到座位上,看到陈淮礼将窗帘拉开,外面不慎明亮的天光,也能让室内亮几分。
她拿了一颗草莓,窝在椅子上,突发奇想,看向陈淮礼,“想吃蓝莓酱,或者将它放到加热的吐司上,有点想念这个味道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看到雨滴落在窗户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随后,倾盆大雨不期而至。
“怎么忽然下雨了。”姜昭昭走到窗边,看到天空更暗了,是黑云压城的阵仗。
手中的草莓顺手递给陈淮礼,看着雨势,出门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姜昭昭兴致勃勃地鼓捣起房间内的投影仪,雨天最适合看电影了。
途中有人来敲门,送来吐司,似乎是刚出炉的,抹上了她喜爱的蓝莓酱。
姜昭昭看向陈淮礼,拥有神通广大魔法的人,只有接替她在调试投影仪的人。
龙标在白幕上显示出来,姜昭昭靠在陈淮礼身边,先尝了一口吐司,吃到想念的食物,味蕾都在诉说着满足。
陈淮礼用手压平她脸侧翘起的头发,姜昭昭转过头,在陈淮礼的眼瞳中,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她忽然扬起笑,称呼他为“哆唻A梦。”
他也被带出了笑,低头,克制地亲吻她的发丝。
起来后的胃口不太好,即使是想吃的食物,吃到一半也感觉饱腹了。
白幕上播放的是一部英国影片,距离它上映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时光。荧幕上的塞西莉亚拿着花束在林间奔跑,光影错落有致,无限眷恋地亲吻她的身体,直到她遇到罗比。
在塞西莉亚跳下水池的一瞬间,天光好像亮了几分。
这不是姜昭昭的错觉。阴雨天气,本就是昏沉晦暗的光景,不必拉上窗帘,也能让投影仪投放电影,但是现在,雨好像停了。
她看向窗外,铅块似的黑沉沉的云散去,露出靛蓝色的天。
日光终于不用被阴雨排挤,欢快地跑出来,散发光热。
陈淮礼在她背后说,“出太阳了。”
屏幕上的罗比此时显得模糊黯淡,但依旧能看到他弯下腰,痴迷地用手感受方才抚摸过塞西莉亚全身的水面。
罗比的身影扭曲在陈淮礼身上,他注视着晴好的日光,温柔地笑了。
“昭昭,你看,有太阳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