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二合一,加更) 哪怕死,也要死……(1/2)
昏迷(二合一,加更)哪怕死,也要死……
周身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极端的冰冷与灼热交替撕扯着,仿佛要将神志强行粉碎。
一股剧痛从胸口向上蔓延,郑淮明费力地辗转,本能地想要抵住痛处,身体却被牢牢禁锢住。耳畔的噪声被不断放大,他听见有人在呼喊着。
“按住他!”
“加药,别废话,命重要!”
与疼痛的对抗间,忽有氧气争先恐后地冲入肺腑。紧接着,郑淮明的意识就再一次陷入昏沉,一切痛苦都逐渐遥遥远去……
可就连昏迷都无法停歇,无数回忆如走马灯般流转——
先是海城医院破旧狭窄的走廊,少年手中提着饭盒,气喘吁吁地跑向病房。
里面传来隔壁病床阿姨艳羡的赞叹:“婉仪,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大儿子又考了全校第一吧,又这么懂事,每天都给小泽送饭、洗衣服,我做梦都求不来这样的儿子!”
他的手刚触上门把,只听叶婉仪带有笑意的声音传来:
“哪有啊,成绩有什么用啊?这孩子性格不好,和我们都不亲!哪像我们小泽这么贴心,他比他哥哥聪明多了,如果能去上学,那是一学就会……”
无数张接近满分的试卷被随便看一眼就搁在桌上,反而是郑泽读一本课外名著都会被夸赞;家长会各科老师一遍遍赞许地念出他的名字,角落的座位却永远空着;学习之余努力做好每一件家务事,但上午老师拖堂,送饭晚了几分钟就会被责怪……
青涩的少年茫然地站在走廊外。
每天晚饭后,是郑泽坐在沙发里与父母看电视、撒娇,他默默主动去洗碗、收拾厨房。他原以为做得够多、够好,终有一天能得到父母的认可和爱,却没想到因此成了母亲心中一个性格不好、不够亲近的孩子……
画面一转,是郑国廷猩红绝望的双眼,儒雅的中年男人一夜白头,一拳狠狠砸在手术室门口的墙面上。
“你弟弟还在住院,要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时候还买这么贵的衣服!”
“怎么死的不是你啊!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
忽而响起热烈的掌声,望眼是鲜艳的大红色,郑国廷一身笔挺西装喜气洋洋,搂着年轻温柔的妻子,举杯大笑:“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感谢各位来到爱女的满月宴!希希是我们的掌上明珠……”
再一推门,是冰冷的客厅。漫天灿黄粉紫的彩带,早已发臭的蛋糕搁在茶几上,腐烂融化的奶油滴下来,将“哥哥,生日快乐”四个字模糊。
然而突然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他颤栗的身体拥入怀中。
大雨的荒山上,女孩发丝湿漉漉的,执意披一半外套在他肩头:“学长,我不冷!那我们一人穿一半吧?”
还有她笑意盈盈的眼眸,将微红的脸颊埋进他胸前:“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见到你就很高兴了,不需要你做什么其他的事!”
“郑淮明,我好想你啊。”
“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想买一个很高很高层的房子。还要有一大扇落地窗,晚上能看到整个北川最漂亮的夜景。”
大雪的校园中,她哭得满脸是泪:
“郑淮明,为什么要分手?你明明很爱我的,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心口痛得快要窒息,他想要伸手抓住她,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反方向走去。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惨白的屏幕上,微信消息一条一条涌入。
“苗月病危了,医生说她最多只能坚持几天了。”
“郑淮明,我好害怕,你请假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她也在等你。”
“求求你。”
彻骨疼痛几乎将神经击碎,比意识先一步复苏的,是堵塞喉咙的闷滞。
入眼是昏黑的天花板,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让郑淮明本能地反胃,血腥气几乎是瞬间就涌上来。氧气罩脱落,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无济于事,只能偏过头去,呛咳着呕出一口带着血丝的胃酸。
“别动!”盛文荣一把按住他输液的右手。
血丝染红了白床单,郑淮明艰难地喘息,试图汲取一丝氧气,胸膛重重地起伏着。额头两侧太阳xue剧痛,眼眶灼灼发烫,身上却冷得不住发抖。
作为医生,他直觉自己在发高烧。
氧气面罩重新复上口鼻,薄薄的白雾忽深忽浅。半晌,郑淮明才缓过来一口气,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
意识逐渐清晰,那条梦中的消息再次占据脑海。
收到苗月病危的消息后,郑淮明再也顾不上任何事,第一时间订了去碧海的车票。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对方宜来说有多重要,也清楚以她的病情,能坚持到夏天已经是奇迹。
这一次病危,恐怕真是最后的告别。
哪怕他再恐惧让方宜得知自己失声的情况,也舍不得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四个多小时的北海高速,过去郑淮明一夜就能赶个来回。但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却无比难挨。
由于药物和针灸的过量刺激,他连续几天滴水难进,多次呕吐出血丝,一夜一夜痛得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
怕自己在路上坚持不住,更怕在这个关头吓到方宜,郑淮明临走前请求盛文荣开一针强效镇痛药。
可或许是近些日子他擅自用药过猛,身体亏空得严重,那一针静脉注射只推进去一半,他竟眼前一黑,陡然失去了意识。
“你现在除了发热,还有哪里疼?”
年近耋耄的老人眉头紧皱,面色严峻,利落地做了初步检查。
郑淮明无力地闭了闭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黑雾,视线在病房里四处寻找着什么。终于,他看到了盛文荣身后墙上挂着的表。
窗外夜色浓重,秒针滴答、滴答地转动,时针已经指向数字九。
九点。他差不多睡了一个小时。
订的今晚最后一班去十一点的长途车,还赶得上。
郑淮明艰难地用力,撑住手臂想要坐起来。没想到才从昏迷中醒来的男人突然起身,盛文荣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情急之下喊道:“你要干什么!”
碧海。
猛地改变重心,心脏杂乱跳动着,郑淮明难耐地吞咽了两下,比划道:能不能帮我打车去车站?
盛文荣怒极,一向有涵养的老大夫骂道:坐车?你脑子烧坏了吧,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要是还想出门就死在外边吧!
病房门被狠狠摔上。
郑淮明愣住了,三天。
他呼吸愈发急促,不可置信地摸索着手机。屏幕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早已没电关机了。
等连上充电线开机,无数的消息和未接来电雪花般闪现,震动个不停。
郑淮明瞳孔骤然一颤,抖得快要拿不住那薄薄的手机。
八十七通未接来电。
五十三条未读信息。
离此时最近的一条信息,是两个小时前。
周思衡:孩子走了。
周思衡:你到底去哪里了?看到了快联系我。
时间再往前,有金晓秋十几条越来越激动的怒骂指责,有沈望的质问,有学院领导的询问。
金晓秋:郑淮明,你要么就永远消失,不然我绝对掐死你。
金晓秋:你个王八蛋,方宜哭了两天你死去哪里了?
金晓秋:她这两天不吃不喝,身体都要熬坏了,什么工作有这么重要!至少要和她说一声吧!
消息不断下划,依旧没有看到方宜的名字,郑淮明的心越来越慌。
终于,那两个字映入眼帘。
点进对话框,最后一条是一天前。
方宜:我们结束了,这辈子别再见了。
郑淮明呆呆地看着这一行字,冷汗淋漓地从额角滚下,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
胃里翻搅的剧痛在脑海中炸开,他折下身子,漱漱发抖。
上划到读过的最后一条消息,满屏皆是刺眼的绿色。
三天前。
方宜:郑淮明,医生说苗月撑不过明天了,我好害怕……
方宜:几点的航班?……苗月也在等你,她问我,郑医生为什么不来看她?她最喜欢你了,你下了飞机快过来吧。
两天前。
方宜:不是说今天的飞机吗?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至少跟我联系一下好吗?
方宜:我好难受,我好想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方宜:你个骗子。
一天前。
方宜:我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方宜:能不能别和四年前一样直接消失?
方宜:他们说你不会来了。
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她说:我们结束了,这辈子别再见了。
郑淮明久久地看着这条消息,心脏宛如被一只大手挤压紧攥,一瞬间痛得止住了呼吸。已经分不清是胃里在疼、还是心口在疼,高大的男人蜷缩起来伏在床边颤栗不止。
苗月走了。
一切都晚了。他多么残忍,竟留她一个人在碧海,独自面对这场痛彻心扉的离别。
郑淮明狼狈地捡起手机,抖着手输入:对不起。
发出的瞬间,红色的感叹号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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