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宋婉听出沈湛话里的哽咽。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惊讶多过于感动……(2/2)
他不得不给自己灌些药,让本没那么差的身子变得日渐溃败腐朽,让皇帝认为他不足为惧,这才保命活下来。
身边的世子们一个个的消失,这还不止,还要牵连血亲、旁支,东厂领了命出皇城去,等再回来,带来的就是一支宗室血脉的覆灭,懿王叔子孙众多,连血亲带旁支,据说东厂杀得刀都卷刃了。
沈湛回忆起少年时期,皆是在皇权高压下,如履薄冰的恐惧、亲自喝下寒凉毒物的狠绝,暗无天日的歌舞升平,像是醒不来的噩梦。
在这样的苦痛下,他不愿就此脊梁被敲断似的畏畏缩缩,而是滋生了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欲念。
权力,谁不想要?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本就是王侯,为何不能染指那高位?
离得近了,宋婉这才看到他的神色,平静中透着隐隐的癫狂。
“我都告诉你了。”沈湛将宋婉拽得近了一些,“你便再也走不掉了。”
其实无论她什么决断,他都不会让她再次消失。
大不了打造一座像麓山一样的囚笼。
宋婉怎会不知这一点,按下心中的波澜,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么烫?”
他的皮肤烫的惊人,似乎正在发着高热。
沈湛摇摇头,视线完全紧锁在她脸上。
宋婉:“你病了。”
沈湛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冷漠道:“你现在知道了这些,你不劝我?”
“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宋婉不解道,“要是就此收手,只怕更多人想要至你于死地。”
沈湛看着她,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儿。
就像是云遮月,云雾散去,露出月皎洁的真容来。
她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个阴暗卑劣有违君臣之道的篡夺者,竟不规劝也不鄙视他,全然不似他想象的那样惊讶万分后哭泣害怕。
他意识到这个秘密将他和她彻底联在了一起,她会与他同生共死,无法再摆脱他,他就生出前所未有的兴奋来。
“我问你,这事可会牵连与我?”宋婉问。
“若是败露,不止牵连你,荣王一系都得死无全尸。”沈湛道。
她看着他,笑道,“不会败露,珩澜不会让我处于危险的境地,是不是?”
月色下的她,清艳美丽,冷白的面容带着恬淡的笑。
迷人极了。
她知道了一切,不顾未来可能发生的危险,还愿意在他身边。
她拥抱了他。
沈湛压抑的喘息在她的拥抱下渐渐平息,头竟有些发晕,心像是跌进了柔软的云里。
他抱着她不说话,越抱越紧,像是要嵌入骨血中去。
宋婉被勒的喘不上气,挣扎着,“勒疼我了,松开!”
沈湛松了手,眼神火热地看着她,“对不起。”
“走吧,回惜春园。”宋婉安抚性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都病成这样了,耽搁不得了,你无论要做什么,都得有个好身体啊。”
沈湛本不想告诉她这几日他什么药都没有吃,知道自己在发热,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腐朽溃败,却厌倦地任其发展。
他也没有告诉她,起初起了这大不韪的想法,就是想用自己这幅破败的身躯再做些什么,说不定就成了。
若是不成,他也做好了不牵连荣王一系的准备,反正自己活不长,怕什么。
她拉着他,他却没动。
宋婉不解地回头,只见沈湛眼中的不安都要溢出来了。
她只得又回去,抱住他劝慰道:“什么事回去再说,这荒郊野岭的,你又病着。”
他咳咳了几声,稍微把她推开了一些,仍站在月下凝视她,“你不会再走了?”
“我走哪里去,这三日我本来也没离开过惜春园,是你被那些障眼法蒙蔽了,找不到我。”她微微笑道,“何况你什么都告诉我了,我是你的从犯了,一条贼船上,我怎么走?”
“真的?”他抚上她的脸颊。
“真的。”宋婉道。
她不会走了。
反观历朝历代,篡夺者的理由皆是冠冕堂皇,清君侧的、匡扶正统的,少有人能直视自己的欲望。
那九五之尊之位,天下的君主,谁不想做?
宋婉年幼的时候,就不明白为何人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何要对想要的说不,为何不去夺取?
夺取是错的。
睚眦必报也是错的。
忍气吞声、顺应天命就是对?
不尽然。
她不想回到宋府做一个任人欺凌的庶女,不想随意被指给什么人做小妾填房,不想蹉跎一生。
这世上令人意乱神迷的东西那么多,譬如权势,譬如力量,她为什么不能拥有?
凭什么她就是要被选择的那一个呢。
宋婉想,怪不得储君乃国之基石。
皇帝子嗣稀薄,明面上还没有儿子,顶不住压力接了宗室之子入宫,却只是做做样子。
可那些去做质子的少年,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见识了权力的巅峰之相,怎会甘于附庸。
皇帝垂垂老矣,还能压得住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