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结束这卑劣的试探(2/2)
不像现在,她只能没话找话:“没想到你们这里还怪讲究的。”
她摸了摸脚上穿得并不习惯的木屐,擡眼四下打量雅室里的布置,来洛京后也结识了一些世家子弟,她现在懂得,越是富贵气象,看起来越是简单无华。
比如现在。
“你放心,这里的墙壁都是实心的,只要你不是扯着嗓子大吼,隔间的客人听不到你的声音。”察觉到她说话一直压着声音,谢珩提醒。
沈青肩膀一垮,得,又把天聊死了。
好在这样尴尬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美酒佳肴陆续上桌,她可以专注于吃吃喝喝了。
说实话,在洛京跟王容厮混了那么久,她觉得该见识过的都见识过了,但这满桌珍馐,还是能给她惊艳的冲击。
又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天下食材翻来覆去就这么多,居然能玩出这么多层出不穷的花样来
。
她已经根本不打算去问这些菜式点心叫什么名儿了,反正都是些引经据典花里胡哨的名字,不重要。
好吃就行。
大快朵颐间,谢珩擡手将两人杯中满上。
杯,是羊脂白玉杯,酒,是碧波荡漾澄澄如翡翠的颜色,沈青记得她原先喝过艳如胭脂的“美人留”,全然没见过如此翠色欲滴的佳酿。
“这酒名叫‘细腰舞’”。
她话还没问出口,有人替她先答了。
“细腰舞。”
她重新将这名字在唇齿间咀嚼一遍,目光透过绿纱垂帘,窗外小院中絮絮春意,杨柳轻慢,如美人细腰起舞。
“如果我喝了这酒,真跳起舞来怎么办?”
谢珩被她劈头这么一问,还真沉思了须臾:“你……想跳便跳吧。”
反正每次醉酒更跳脱的事情都做过,跳舞实在不足为道。
沈青根本没什么顾忌,反正每次她都会断片,做出再惊世骇俗的举动她也不记得,于是端起酒杯认真尝了几口,如果说美人留是一个绝色倾城的佳人艳光逼人,那细腰舞就是一个温婉妩媚的佳人循循可亲。
都是世间不可得的仙露琼浆啊。
她突然想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这顿谁买单?”
谢珩望着她那张微微透红的脸上写满了“我可没钱”四个大字,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放心,这院子是谢家的产业,不会让你买单。”
沈青简直倒吸一口气,她知道谢家很富有,但永远要比她想象中更加富有。
“那我实在是不明白了,你说你在洛京过着这般富贵安逸的生活,非要苦哈哈千里迢迢跑去渝州做什么?”
“我……”谢珩被她问住,擡眸望着眼前人,嘴里的话变成了:“如果不去渝州……”
“等等!”沈青实在受不住他那灼灼目光,及时打断了他:“你可千万别说为民除害!”
像是如梦初醒,谢珩喉头微动:“那倒不是。”
他自顾自端了酒杯浅浅抿了半口:“喝酒吧。”
对于沈青这种酒量极差的人来说,她更喜欢细腰舞的温醇平缓,可是温柔刀,取人性命是不知不觉的。
很奇怪,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跟谢珩在一起喝酒,甚至也不害怕自己在他面前醉得毫无感知。
可能是两人现在互为同僚,他对她没有危险性了。
在需要的时候,或许可以短暂地把他假想成谢十三。
感觉到自己差不多了,沈青缓缓靠上身后的软榻,怀里抱着一只木枕,等明早一醒,万愁消弭。
这便是美酒佳酿存在于世间最大的作用。
迷迷瞪瞪中,她竟然看见谢珩朝她伸出手,像是殷切地邀请:“过来。”
他的声音也低缓清浅,牵引着她重新坐直了身子,往不远处那个相邀的人身前靠。
可是脖子上的这只脑袋也太沉重了,一个小小圆几,中间像是隔了天堑,沈青果断放弃,舒舒服服重新趴下。
谢珩目光黯淡下来,以往只要她喝酒上头,哪怕当时在渝州大牢里,她整个人也会像牛皮糖一样往身上黏,而不像现在,连唤都唤不过来。
他只好自己倾身靠过去了些,好让自己能看清她的面容。
“沈青。”
看到她眼睑微合,他尤不死心喊出声来。
“干嘛!?”
沈青不满地瞪眼,目光中一片涣散望着眼前扰她好梦的人,显然已经不认得人。
谢珩盯着她,迫使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你竟然这么伤心吗?”
伤心到宁可一个人躲在这借酒浇愁,也要成全别人的两厢情愿?他心目中的沈青绝不是这样,所以他越是为了岳瑛一反常态,他才越觉得心绪难平。
她对他是这般洒脱自如,对别人却是那样愁肠百结。
“谁伤心了?我不是伤心,我是很想莽山的那些兄弟们!”沈青嘟囔着回应他。
想念莽山?
“你不喜欢洛京吗?”
“洛京……”沈青撑眼想了一会:“其实是不怎么喜欢的。”
谢珩顿了顿,心中冷斥,不喜欢,但也不妨碍你玩得乐不思蜀。
眼看她马上要睡过去,他莫名其妙急着追问:“所以你很喜欢岳瑛?”
话音刚落,谢珩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对岳瑛情意几何,只怕是个眼盲之人都能看出。
果然,这次她答得不假思索:“那当然喜欢啊,长得又美,还知书达理的,谁不喜欢。”
就这样吗?
长得美,知书达理,听起来并不是多不可替代的要求。
“那……”一个问题就在嘴边,谢珩斟酌了一会,才问:“你讨不讨厌谢……”
他再次顿住,在两个名字间纠结。
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靠在软榻上的人已经发出细细轻鼾,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谢珩微怔,盯着她醉后微霞的面容看了会,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结束这卑劣的试探。
他将人放平在软榻上躺平,弯身替她脱去脚上木屐的时候,手掌握在她轻细脚踝上,动作猛然一下顿住,那只一直潜伏在深渊边不可见人的鬼魅,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爬了上来。
他惶然取过一旁的丝毯给榻上的人复上,自己转过身立在窗边杵了好一会儿,帘外微风徐徐抚平心中点点燥意,那只鬼魅被他重新按回深渊。
门外响起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他的声音疏淡得听不出半分波澜:“进来。”
雕花木门再次缓缓从旁打开,是鸣山立在外面,他没有进来,颇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在榻上酣睡的沈青,见自家公子站得远,才放心下来:“公子,我们查到了。”
谢珩闻言神色微凛,他下意识去看沈青,榻上的人毫无反应,他当机立断:“现在回大理寺。”
走到门外,他招手唤来掌柜:“照顾好里面的人,别让人靠近这间房。”
等掌柜应下,木门被重新合上,谢珩才领着鸣山离去,直到转过回廊,再看不到那抹清逸身姿。
榻上睡得正天昏地暗的沈青对此浑然不觉,她抱着怀中木枕,枕着透过纱帘洒进来的细湿的春风,舒舒服服翻了个身。
直到天色愈晚,房中也渐渐昏寂下来。
清净怡人的院落,被一串急促而显得粗鲁的脚步声打断,掌柜在门口跪了下来:“不行,这样珩公子会怪罪下来的!”
来人说话掷地有声:“这是二爷的命令。”
房门终究是被再次打开,沈青酣睡榻上,榻前多了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道:“听说这悍匪凶悍狡诈,虽然现在人不清醒,别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另一道身影响起:“那就先把他打晕。”
沈青颈后狠狠挨了一下,细细轻鼾顿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