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2/2)
一地梨花乱如雪,实在很难让人不想到小金顶上茫茫所见,苍山暮雪。
他教过沈青弹琴。
他想起沈青在刚刚碰到乌尾的时候,从乌尾身上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究竟有多难听,即便他现在耳畔是仙乐缭绕,可脑海中一想到沈青手下那琴音,依然难听到让他眉头微微蹙起。
后来她算是能流畅完整地弹出些简单的曲子了,不过平日里在府上要是听到这琴音,也会忍不住将弹琴之人请出去的。
明明有天下无双的好身手,不知为何偏偏要学这琴,他在心中无声喟叹。
“珩表哥?”
直到听见王意然唤他,他才意识到,原来一曲已经结束了。
王意然说是来请表哥品鉴一番,但其实她对自己的琴技颇为自负,可是刚刚在抚琴时,偶尔留心到表哥,时而凝眉深蹙,时而笑意清浅,倒是让她心中忐忑了起来。
“珩表哥,这曲子……可是颇有瑕疵?”
谢珩摇摇头,由衷赞赏:“意然表妹琴艺早就独步天下,琴音圆润通透,摧山撼玉,我技拙,实在无法再提出更有效的建议了。”
听到谢珩这般夸赞,王意然放下心来,一张小脸如粉雕玉琢般清透,蔓延出少女娇羞。
她大胆提出心中所请:“珩表哥,那日在绿玉园听你新奏《空山》,我便誊了你的新曲,不如今日我们一起合奏一首?”
上品七弦由桐木或乌木制作为佳,整个洛京,乌木之最为谢珩的乌尾,而桐木之最,就是这一只凤引了。
多年前,谢王两家的祖辈曾用这两只古琴合鸣一曲,洛京上下,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直到多年后,还有不少名士为曾听过二琴合鸣而引以为谈资。
世人都在期盼,乌尾合凤引的再次合鸣,该是何年何月,又该是何等佳话传世。
谢珩想起,他现在好像已经不太碰乌尾了?
在绿玉园,他弹过一次乌尾,当时他便知道沈青也是那日曲水流觞座中客。
再上一次,好像就是在小金顶了,沈青正受伤卧床,他便给她弹琴解闷。
他现在没有弹琴的兴致,只好回绝道:“就不必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怔住了。
他不想弹琴,只是自己没有兴致,与旁人并无关系,表妹开口相邀,他本该用更委婉的话语来缓拒,没想到一开口就将这样直接的话说了出来。
王意然更是眼巴巴望着表哥,白皙面容上一点清粉的桃红迅速褪去,澄澈的目光里有些许失落,也有些了然。
首岁山与表哥一同上香祈福,她隐隐感受到表哥的心不在焉,只是侥幸表哥不过是性情清冷,并不擅长男女相悦罢了。
今日的靠近与试探,她终于明白过来,表哥谦和文雅,看她的眼神亦是极温柔的,可是,也是没有温度的。
谢珩自觉失言,歉然道:“意然表妹,我只是有些不太想抚琴。”
有过短暂的失落,王意然很快恢复如常,依然笑意盈盈道:“抚琴本来讲究的就是心性,表哥兴致不高,那我们改日再切磋吧。”
可如果真的是面对心爱的女子,怎么会没有兴致博佳人一笑呢?
只不过表哥的兴致,不在她身上。
她起身收了凤引,向谢珩告别:“珩表哥,姑母那边还在作画,我过去看看姑母画到哪一步了。”
谢珩颔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王意然那抹鹅黄明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中,谢珩重新在那一地梨花堆雪中坐下。
方才表妹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他看在眼中,他觉得是有些惭愧。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小竹块,竹面光洁无瑕,是他那日在首岁山问的姻缘签,虽然上面空无一字,不闻大师的“佳偶天成”四个字,却印在他心中。
论家世,论容貌,论品性,论才情,他实在想不到除了王意然,还有谁能与他同担这四个字,尤其在琴棋书画上的深究造诣,王意然或许天下少有的他可以引以为知音的人。
他甚至能够看到,他与王意然结为夫妇后的生活,正是他所理解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是天下夫妇最好的模样,也是他曾经最向往的婚姻生活。
那就是这么多年来他非常坚定自己将来该过的生活。
他实在挑不出王意然的半分不好,王意然在离开院子的时候,他知道她温雅但颇有傲骨的性子,以后决然不会再主动来找他示好了。
他竟然如释重负。
清雅的身影在梨树下枯坐了整整半日,连衣摆上都铺了一层簌簌梨花。
吟星和闲月面对公子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实在不敢上前,鸣山也很无奈,他家公子原先只是清冷少言,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一座冰山。
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公子,您都在外面吹了几个时辰的风了,回房去吧。”
谢珩回神,盯着鸣山五官眉眼看了一会,一个浓眉大眼很有精神气的年轻男子。
他视线又错开鸣山,落在不远处的吟星和闲月身上,嗯,花容月貌,各有姿态的两名曼妙女子。
他觉得自己心绪从未有过这样纷乱,也从未有过这般清醒,像是豁然开朗要去做某个决定,他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抖落衣摆上的簌簌梨花,款步往院外走去。
“公子,您这是去哪?”鸣山忙追了上去。
“不必跟来。”
谢珩再一次孑然一身穿行于主街的车来人往,这一次他脚下的方向很明确,于众目睽睽下,他径直登上南风楼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