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话 “乌玉胜,是不是在公主府……(2/2)
“若他死了,朝中掌刑狱的年轻官员里,便再无人可用了。”
“世子,明日让你的人引着沈知晦到村庄左侧的一处枯井去。”朱辞秋铺开宣纸,执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洇开一片,像是青行山山脚下村庄里,那口被石头封住的井底。
朱嘉修嗯了一声。
他从不会问为什么,只会照做。
有人胸有成竹,他又何必横生枝节。
房顶忽然又响起一阵异样的声音,朱辞秋与顾霜昶齐齐擡头望去,却又只听见雨滴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
朱辞秋眼底闪过一丝嘲笑,重新垂眸,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蜀中傩戏。
“中秋宴上,要有此戏。”她粲然一笑,拎起宣纸,将这四个字正对顾霜昶,墨汁浸染纸张背面,使得正面苍劲的字迹在背面呈现时,仿佛被扭曲。
“鬼神之戏下,魑魅魍魉尽显形。”
“殿下,林大人……”顾霜昶向前半步,视线从蜀中傩戏四字处移开,径直盯向朱辞秋平静无澜的双眼,却忽见她微微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印指痕。
他瞳孔骤缩,未尽之言生生碾碎在唇齿间。
“朱承誉如何。”
朱辞秋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宣纸,广袖拂过案上的玉镇纸,将宣纸带落在青砖上。
顾霜昶弯腰拾起宣纸,单手取下桌案旁的一角灯罩,纸张在烛火下燃成灰烬,朱嘉修也在此刻回答:“天天喊着放他出去,说他是太子,未来皇帝之类的话。只关了两日,就像是疯了。”
“明日让你的人送他去青州。”朱辞秋站起身,瞥了一眼朱嘉修手中剑身上挂着的红穗子,“废太子流放途中,遇土匪倭寇,被一剑刺穿,当场身亡。”
她看着他剑上的红穗子,突然想起一桩关于朱承誉的往事。
十二岁朱煊安刚继位那年,乌玉胜在勤政殿外等穆伯鸣,碰见了刚成为太子的朱承誉。
他大摇大摆路过乌玉胜,却又在他面前停下来,盯着乌玉胜腰间佩着的穆家剑。
剑上挂着一串穆伯鸣亲手编的红穗子,朱承誉手掌一摊,命令道:“剑,给孤瞧瞧。”
乌玉胜行了礼,将腰间的剑递给朱承誉。
“嚓”的一声,雪白的剑身亮出,朱承誉读了读剑身上篆刻的三个小字:“穆,雨,生。”
他将锋利的剑指向乌玉胜:“皇宫内不许佩剑,你是要谋反吗?!”
乌玉胜跪在地上,语气隐隐透着些不善,但朱承誉却没有听出来:“陛下准许穆家面圣之人可佩剑。”
“孤身为太子,怎不知有这样一条规定!”朱承誉用剑尖戳了戳乌玉胜的肩膀,却不小心划破他的粗布衣衫,勾起肌肤上片片血丝。
他骤然将剑扔开,怒斥乌玉胜:“大概逆臣,胆敢殿前失仪!还不跪下磕一百个响头请求孤的原谅!”
朱辞秋来给朱煊安送他午后常吃的银耳羹,刚巧撞见这一幕。
她夺过采朝手中的食盒,轰然砸在朱承誉脸上,令他连连后退,最后捂着脸摔倒在地上。
“身为太子,竟如此嚣张。”她捡起地上的剑,唰一下扔回给乌玉胜,眼睛仍然看着被太监扶了半天都不肯站起来的朱承誉,“走啊,去父皇面前辩一辩,看看是你受罚还是我受罚。”
那时朱煊安刚继位没多久,他定然不愿让镇守边关几十年的穆家进京述职时就受到欺辱。若此事是闹到御史台,御史大夫一弹劾,便是满朝文武皆知,便是天下百姓皆知。
朱煊安皇位还没坐稳,定然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上位后不知管教太子,引老臣寒心之类的话。
朱承誉脑子虽然蠢,但也知道此事不能闹到朱煊安面前。
他扯走乌玉胜剑上的红穗子,狠狠用靴子踩碾。最后,红穗子被踩进金砖缝里,沾满灰尘泥泞。
朱辞秋记得那时乌玉胜的脸庞。
他死死地盯着红穗子,等朱承誉扬长而去后才小心翼翼拾起,用手掌拍干净上面的灰尘,指尖用力到发白,却怎么也挂不回剑身。
她蹲在他面前,告诉他:“你很喜欢这个穗子?”
少时的乌玉胜还不懂得如何彻底隐藏心底的厌恶与欢喜,因为朱承誉,他眼中闪过嘲弄,对她也冷冷说道:“不关殿下的事。”
“穆雨生,我可以还你一个。”
朱辞秋记得她最后对乌玉胜这样说。
可到现在,她都没有还给乌玉胜一个完整的红穗子。
那个人身上佩着的弯刀或是长剑,一直都是光秃秃的。
“朱承誉必须死。”
朱辞秋收回思绪,冷冷出声。
回到寝宫时,乌玉胜正在案前擦拭弯刀。
他见她踏入殿内,忽然收了刀,问她:“为何不告诉顾霜昶,我确在此地。”
朱辞秋站在他面前,拿起那把弯刀,仔细端详一番,忽然开口:
“乌玉胜,我送你一条红穗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