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2)
但裴泽渊现在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回以沉默。
砰!一声巨响传来,一个黑影裹着劲风冲进来,他大步流星几步就到了床前。
一句颤抖的话从黑影口中冒出,“我的儿啊!”
裴尚玄两臂颤颤,他半跪在床前看着浑身包着白布条的儿子。
“泽渊!”宁安公主也冲了进来,她扑到床前,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贺云昭心里暗道,这夫妻俩还怪有夫妻相的,瞧这语气、这动作……
宁安公主哭个不停,一直在问裴泽渊疼不疼。
包裹着白色布条的手臂轻轻颤抖,裴泽渊扭头看向父母,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停下了。
贺云昭抱臂站在一旁,眼看着裴泽渊被夫妻俩扶起坐在床边,她忍不住皱眉,这两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是病人。
就在她想自己现在是先伪君子一下表达自己的救命之恩呢,还是讽刺一下裴尚玄自己孩子都护不住,哪个更能让裴尚玄破防呢?
啊呀呀,她可是裴小公子的救命恩人,以德报怨,虽然你威逼我,但我仍然救你的儿子。
宁安公主掏出手帕沾了温热的水给儿子擦干净脸,一张苍白的脸终于完全的显露在人前。
剑眉星目,鼻梁如同山峰的屋脊,唇角微微下垂,给人冷淡之感,只可惜,嘴唇苍白的好似死了半个月,额角破了一个口子,左眉处还缺了一块肉,此刻看着倒是十足的凶相。
宁安公主心疼不已,她想这凶相是因为脸上有细小伤口导致,她心疼轻抚儿子的眉毛伤处。
站在一侧贺云昭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气死裴尚玄了,不说磕头,最起码要给她这个儿子的恩人鞠个躬吧。
嘴角已经弯起,下一瞬,她惊呆了。
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快的仿佛一滴飞溅的水,裴泽渊不知何时竟在手里藏了一柄大夫用的薄刃。
一手握住薄刃飞快向前冲着裴尚玄的胸口扎去!
普通人在遇到这种攻击时第一反应是后退,但是后退是最差的办法,因为敌人还能向前一步。
裴尚玄到底是练过武的武将,他下意识一个侧身躲开了当胸一刀。
但裴泽渊凶相既出怎会容易收手,他手腕顺势翻转向上一道,自裴尚玄的右肋部往上划去!
刺啦!
贺云昭目瞪口呆,空气中血珠飞起崩了宁安公主满脸。
裴尚玄手撑在地上迅速往后爬了几下,他好大儿不满意这一刀,站起身又追了上来。
电光火石间,裴泽渊狠厉出手扎下第三刀!
裴尚玄擡起右手匆忙阻挡,刺!
裂帛声起!理国公大人的右手臂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他惊恐的望向像是疯癫了一样的儿子。
大夫说两个月后能下地,裴泽渊用意识主导物质,三刀差点当场弑父!
襄王吓的攥紧双手闭上眼睛靠在贺云昭宽阔的肩膀上。
贺云昭满脸复杂,“嘶!”
局面太复杂,差点分析不出来了。
宁安公主尖叫一声起身跑过来扶住裴尚玄,惊愕的看着自己儿子,尖利的声音刺的耳膜胀痛,“你疯了吗!裴泽渊!”
“他可是你父亲!”
一道干枯的声音从裴泽渊的破嗓子里发出,“娘,你知道是谁害我吗?”
三刀用尽他全部力气,立时跌坐在床上。
昨日,裴泽渊去熙和公主府上帮母亲送东西,回府时走后门更近,便进了巷。
这一整条巷子只三个门,一个是襄王府的后门,一个是理国公府的后门,一个是齐府花园的小门。
裴泽渊完全清楚,他是在走进自家后门之后身后传来当头一棒,他顿时昏过去。
余光中还能看见小厮顺子拿着一根短绳勒在他的仆从脖子上。
贺云昭的推测没错,哪里有拐子会拐十几岁多少年的,尤其还是裴泽渊这种习武少年。
把人卖去江南相公馆子里去,这种下作羞辱人的方法,只有后宅女眷才能想出来,再加上内奸的里应外合,一个名字浮现在心头,就是冯氏!
裴泽渊艰难的扯起嘴角,眼中满是恨意和杀意,“娘,那冯氏今日能害我至此,还不是有他裴尚玄的纵容,若非他对那冯氏中了邪术一样痴迷,今日我这一身伤就不会出现!”
贺云昭擡起下巴,往后靠着柱子,她悄悄观察着宁安公主夫妻的神色。
就在一瞬间,宁安公主和裴泽渊对视着……
贺云昭无声的勾起嘴角,有意思…宁安公主竟然已经知道是冯氏,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睫毛的轻眨只是一瞬间。
人的表情是很奇妙的,贺云昭很理智的看,才能看出来宁安公主的不自在。
可裴泽渊在极度的愤怒中是看不见也看不懂母亲的表情的。
宁安公主不忍的低下头,她轻声道:“都是冯氏做的孽,你怎么能杀你父亲呢?”
灰尘轻轻的飘起,像雪花一样落在人身上,粗粝的喘息声和闷闷的忍痛声在屋子里清晰可见。
襄王都忍不住皱眉,宁安何时竟变成了这样,这种时候竟还偏着那裴尚玄。
贺云昭几乎要鼓掌,好精彩的一场戏啊!可算是见识到人类的多样性了。
旁观者尚且如此感慨,亲身经历者不知有多痛。
失望……不解……迷惘……
不是一日两日,是七八年,他真的那么在意后宅谁落下风吗?
他才多大,金尊玉贵捧大的皇帝外甥!
是宁安遇到冯氏炫耀就开始跟儿子哭诉,哭冯氏的跋扈,哭裴尚玄的无情……
可一次又一次,他为了维护母亲仇恨父亲,可仇恨的亲爹却是母亲心中最重要的人
裴尚玄沉默半晌,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他看着宁安公主,“娘,要是你被卖去做妓女,你还能如此原谅裴尚玄吗?”
如此惊骇的话一出顿时叫人震惊到失语,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宁安公主的亲儿子,那这个人是要因蔑视皇室而被惩处的!
宁安公主的哭泣和裴尚玄的呵骂声夹杂在一起。
贺云昭终究还是没忍住,她劝道:“理国公,你就别在这训儿子了,刚才他还要杀你呢,你这会替公主教导儿子,不合适吧。”
你俩就别大哥笑话二哥了,当娘的被骂妓女,当爹的刚才差点被刀,这会居然还能撑起父亲架子训斥。
封建大家长啊,真是无法摆脱。
裴尚玄没管说风凉话的贺云昭,贺云昭平时看是很可恶,但在动刀的儿子面前,裴尚玄暂时没心思去理会耍嘴皮子的人。
夫妻俩搀扶着一起离开,宁安公主哭到浑身瘫软,整个人完全被打击到了。
裴尚玄胸口被划了一刀,血液洇湿衣衫,他是受伤的人,却忍痛扶着公主,小心看着脚下门槛。
如果忽视刚才一家三口互刀场面,这一对夫妻看起来还是很恩爱的。
襄王和贺云昭面面相觑……
半月后贺云昭才从师兄赵同舟那里知道一件事,流放的冯擎死了,冯家赎回来的祖宅被大火烧个干净。
理国公府的冯姨娘因为暗害世子被理国公怒而处置,冯氏被送去了庄子上。
宁安公主去了庵堂居住,这是一座位于城内的女性修身养性的庵堂。
接下来事情就更加精彩了,贺云昭被师父兴奋的拉出去,一大堆人聚在庵堂门口。
他们亲眼看着裴尚玄赤着上身背负荆条,亲到庵堂负荆请罪。
裴尚玄跪在庵堂门口,他的肌肤被刺的流出点点鲜红的血珠。
“公主!尚玄今日来只为请罪!”
“昔年我曾与友人一同外出打猎,不慎驾马掉进深坑,冯氏机缘巧合救我一次,因其家中入罪被流放边疆。”
“冯氏回京后,我一心报答救命之恩,因此忽视公主,不料冯氏本性疯癫,与冯家不安分的心一脉相承,害我儿受难。”
“诸位在此见证,尚玄的恩报的够多了!冯氏却携恩威胁!”
“今朝我才醒悟,冯氏救我本是骗局,无非是算计婚事。”
他神情痛苦,向四周一看,高声道:“尚玄想说的是,冯氏虽算计为我恩人,但我从来不曾近过冯氏的身!”
周围人议论纷纷,相信了裴尚玄此言,一个男人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其确为事实。
“只求公主看在我们年少情谊和孩子的份上,原谅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人群议论声越来越大,裴尚玄看着紧闭的大门表情诅丧。
贺云昭抱着手臂,这是个十分防御性的姿势。
她身边的每个人从议论裴尚玄是个蠢货竟然能被冯氏一个女子骗了到逐渐开始同情,依照裴尚玄所说,他可是为公主守身如玉的!
人们对幡然醒悟的桥段百看不厌,对犯错男人的悔改不仅接受还吹捧呢。
她甚至能听见一两声抱怨公主的。
是啊,你的丈夫守身如玉,他没碰小妾,只是被救命之恩蒙蔽。
贺云昭不由得想到了裴泽渊,最可怜的是孩子。
父母吵闹打的头破血流,孩子已经受到了伤害,他们却若无其事的和好继续在一起,徒留孩子恍惚的以为伤口是自己的幻想。
她心下叹口气,眉宇间浮现一丝动容。
就在众人以为公主不会出来时,吱呀一声!
大门打开,一道穿着素色僧衣的身影走了出来。
夫妻破镜重圆,多么美好的故事啊,贺云昭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她转身离去。
“贺兄,你怎么走了?”
贺云昭没有回头的摆摆手,“我回去玩调香了。”
有古怪,冯擎的死,冯氏送去庄子上,那真的还真是冯氏吗?
她现在还太弱小,那些不是她能查的,她有种直觉,只要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裴尚玄就死定了。
贺云昭当务之急的考中举人,早日入朝为官。
她原本微垂的眼眸刹那间擡起,双眸仿若夜空中闪过的寒星。
等等!也许裴泽渊会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就凭他对理国公动刀那个劲,她不信理国公和宁安公主能幸福平静的生活。
仅仅这一瞬,她便恢复了平日的轻松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