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2/2）

见凤姐撑起身子要说什么，他又一挥手：“好，这些都不提，但你自己从前还常说，“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够你们贾家吃一年的！”这样丰厚的家底，嫡女出阁，想必少不了嫁妆？怎么，如今我不过要借五百两银子使使，你倒又跟我哭穷了？”

他将凤姐从前的自得厉害学了个十成十，在王家早已式微的当下却满是阴阳怪气。

王熙凤看着他脸上嘲弄的表情，怒从心头起，一股劲上来梗的她险些闭过气去，一时不顾头晕无力，猛的砸了床板一下，骂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旁人不知，你能不清楚？”

说着冷笑一声，“王家自然给了我丰厚的嫁妆，可这些年也不知往你们贾家填了多少进去，哪里还有剩余去给你葬姘头、小老婆呢？”

贾琏听她似又牵扯昔年鲍二家的一事，不由面上一红，随即恼羞成怒：“是我叫你往里填的？是我叫你管家的？还不是你一心巴着二太太，连正经婆婆都忘了！”

又道：“算了！我不管这些，现只问你拿不拿？”

凤姐勉力支撑，又气又怒又伤心，却不肯露相，暗暗深吸一口气，作出一副游刃有余，缓缓向后倚靠在一个大迎枕上，出声嘲道：“亏得是个男人，竟图谋妻子嫁妆，连最不入流的人家尚不屑如此……若传出去，不知二爷可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呢？”

贾琏自知理亏，闻言脸上涨的通红，憋了半天，撂下一句话：“好，那就走着瞧！”

说罢，甩袖扬长而去。

凤姐瞪着摇晃的门帘，再也撑不住了，一口气泄完，瘫在床上。

她闭目仰躺着，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近日从前，最后定格在贾琏离去时怨毒的眼神，心中不安愈甚。

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喘匀了气息，觉得好些了，正要命人唤小红，忽的婵姐儿跑进来。

“奶奶，不好了！大老爷判了！”这丫头本就惯会一惊一乍，这会子越发夸张，凤姐不妨，被她唬的瞬时泄了力。

“做什么吵吵嚷嚷，有话不会好好说？”她没好气斥道，“来同我说做什么，去回二爷！”

婵姐儿一怔，吓的忙跪下磕头，爬起来就要出去。

却不想身后又道：“站着，怎么判的？”

婵姐儿战战兢兢回身，小心道：“回二奶奶，大老爷被打了五十大板，褫夺爵位，流放……北黔州，即刻就要上路……”

正说着，又有一人掀帘进来，是平儿。

她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取过一顶巾帕给凤姐围在身前，将药吹凉喂她。

凤姐儿嫌麻烦，扯下帕子，接过药碗一气儿饮下，推开平儿递过来的蜜饯果脯，只用帕子抹抹嘴，朝婵姐儿道：“我知道了，去寻二爷吧。”

待婵姐儿去了，凤姐看着低眉顺眼的平儿，道：“外头到底如何了？”

“……二太太和宝二奶奶不许告诉老太太知道，大太太一得了消息就晕过去了，如今家里家外乱成一团，押送大老爷的官差还在门外等着取行李盘缠……”

凤姐闭了闭眼，冷笑不已，半晌道：“你若得空，就去大太太那边瞧瞧，好歹叫收拾几身衣裳带着，至于旁的，且等咱们那好二爷回来吧。”

平儿垂首答应，也起身去了。

凤姐静坐良久，幸得才吃了药，身上攒了几分气力，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披上件厚棉袄，扶着墙往后头巧姐儿房里去了。

她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撑着把伞，短短一段路，竟走了许久。

小红正揽着大姐儿说故事，听见响动忙出来。

见凤姐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不少，裙角也因浸了水显得沉重，行动间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奶奶怎么过来了！”她忙将凤姐扶至暖炉旁，又拿了帕子、软巾过来，边与她擦拭边道，“您如今身子不爽利，正该好好养着，若想小大姐儿，便叫我抱过去，何苦自己撑着跑过来，这还下着雨呢，再受了寒气可怎么好？”

凤姐雨里风里走了一遭，唇色越发苍白，闻言笑了笑，“我从前看你爽快流利才要你过来，怎么如今也婆婆妈妈，唠叨起来。”

小红扁扁嘴，不再言语，只手上加快了动作。

凤姐便朝一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女儿招招手：“妞妞，快来。”

大姐儿闻言，小脸上立时笑开了，张着手就要扑进母亲怀里。

凤姐忙两手扶着肩膀撑开她：“妈身上湿了，等会儿再抱你……你往后站站，妈跟你说说话。”

巧姐儿自然是不介意她身上湿不湿的，可还是听话的乖乖站住。

凤姐眼眶忍不住有些泛酸，她眨去泪意，抚着女儿白嫩嫩的柔软小脸，温声道：“妞妞还记得黛玉姑姑吗？”

巧姐儿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使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