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起(1/2)
冥婚起
风声,哭喊,乌鸦嘶哑的鸣叫。
沈鸿薛头痛欲裂,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麻木的知觉渐渐回到身体里,他正欲擡手抚上自己头上的玉冠,却在半道就堪堪停下了动作。
他能感受到,心口那柄长剑穿过后留下的血肉模糊的创口,此刻仍旧顽固的流淌着血液,一寸寸浸湿他锦线织就的蟒袍。
心脏清晰的跳动与粗重的呼吸声混杂起来敲击着他嗡嗡作响的耳膜,提醒着他自己尚且还活着的事实。胸前被贯穿的伤口带着粘稠的液体弄脏了他的手与衣料,那柄长剑明明干脆利落贯穿了他的胸口,沈鸿薛迟滞的动了动僵硬的肢体,在一片麻木中缓缓找回些自己还活着的痕迹。
“嘶……”
他撑着身后的地从地上坐起,又轻轻的碰了碰胸口那个狰狞的伤口。血染红了手,却没带了任何的温度,疼痛的感觉原本已经消退许多,又随着他回到身体里的知觉一起苏醒,在他不经意的牵扯之下尖锐起来。
他不明白此刻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这世上总归不会有人被刺穿了胸膛还能活的。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说是“死人”未免也有些太过离奇。
半死不活算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
“……变成鬼了?”
他还未从自己一夕之间被不知何人背刺丧命的震惊中脱离,现在又被迫接受这个更加玄幻的现实。
他此前从不相信鬼神一说,只觉得各种祭祀典礼皆为滑稽的大戏。却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亲自落入这等玄幻境地的一天。
胸口的伤还在不停的流着粘稠的腥气血液,落到地上的痕迹即使有夜色掩盖,也显得格外明显。他茫然的站起身,那只沾了血的手就那样愣愣的悬空在一边。
待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耳边那阵声若蚊呐的哭声终于重新明显起来。
沈鸿薛转过头去,才看清自己正身处皇城边的护城庙里,表情慈祥的观音神像静静矗立在高台之上,香火绵延不绝。
再往外走几步,就是皇宫宫门与最大的街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王所在的土地,才可谓真正金尊玉贵,寸土寸金。
脚下的地方他不陌生,梁殷最繁华巍峨的城郭,他生长了二十余年的故土,西津城。
那哭声就这样断断续续从庙门外传出,似是有所指示般催着他赶快跟上。他迟疑着迈开步伐,飘摇欲坠的身体如同秋雨击打后最后的几片叶,玄色的衣衫大半没入夜色中,被那缕声音跌跌撞撞引到个高门府邸门前。
左相的丞相府矗立在长安街边,繁华热闹的街巷在夜晚变了一副模样,细弱的哭声衬得高大华贵的府邸大门多出几分阴气来。
他生前没少同这位丞相打交道,背后里干着刀尖上舔血,钢丝上求命的活,活过来还得上朝堂,同他几次三番争论个不停。
这位几朝的老臣似乎总是看不惯他,爱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指摘他德不配位,说他只是仗着是新帝从小到大的最亲密的心腹腆居高位罢了。
他当然不会同他置喙,一长篇批判后李毓那几句偏帮着他的好话也总能给予他略微的宽慰。
没想到自己死后,变成这幽魂野鬼的模样,第一个见的还是生前并不讨得好的烦人精。
沈鸿薛停在丞相府院墙前,很是认真的尝试了几次自己到底能不能穿墙或者飞行,最后在拳头真切感受到墙砖存在时选择了放弃,就着突出的几块砖石飞身而上。
宵禁早已经过了,打更的烛火已然续了几次,可这丞相府里却意外的灯火通明。
哪怕如今的自己的确已经变了鬼魂,哪怕是他,现在站在这院子中央也难免觉得诡异。
原本情趣雅致的飞檐转角处,此刻全都挂上了白色的纸灯笼。在一片片连绵相接的白中,簇拥出一条宽敞平直的路,直直通往正厅。
那敞开着的木门上赫然贴着的,是个红得妖魅的“囍”。
厚重的红色喜布从牌匾两边直直垂落到地上,最上方的那朵大红花被一阵风吹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落下。透过几层红纱帷幔的遮掩,一对巨大的棺材正正停在正中央,背后那个巨大的“囍”字边,坐着个身穿喜服的纸人,惨白的脸上拧着团狞笑,赤色颜料衬得纸人原本该空洞的眼神多出几分惊悚来。
冥婚。
沈鸿薛不是不知道冥婚,却是实实在在第一次见。这场面实在荒诞诡欲得有些过了头,他站在那条大路尽头定了定,被耳边的声音重新喊回神思来,朝着前方的大厅走去。偌大的厅堂正中摆着套板正齐全的乌木桌椅,一对燃得正旺的龙凤花烛在背后那个剪裁得一丝不茍的“囍”字之前摇曳着火光。他环顾四周,除了那对纸人之外再也见不着同人有些相像的物件,那便只剩下一个地方。
哭声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沈鸿薛擡起手来,在抚上棺材的瞬间似是被强行牵扯住灌入力量那般,原本软得连擡起都费力的手,却一下子推动了尚未上钉的乌木棺材顶。
盖子被推出一小半来,露出里边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人来。哭声骤然暂停,沈鸿薛打量了下眼前人的身形,大约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听见外边的声响被吓了一大跳,惊惶的蜷缩起身子来抱成个团状,原本毫不掩饰的啜泣声大半被强压回喉管里,只剩下几声难以抑制的呜咽。
“你……你是什么人?你是来救我的吗?”
姑娘,我大概算不得上是个人。
沈鸿薛心里想着,嘴上却还是留了几分情面怕吓着她。于是先扒着棺材的边缘扶起里面的人来,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别再出声。
女孩的手脚都被反绑住,他费了些力气,才将她从棺材里解放出来。
她擡手掀开盖头来,露出张哭花了的娃娃脸。
“你…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女孩欣喜的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在看见他胸前的伤口时又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颤颤巍巍的指着他胸口,抖着声音问:“你,你,你受,受受受受受伤了。”
沈鸿薛疲惫的揉揉眉头,朝她挥了挥手,正打算解释解释眼下这情况,一擡眼便见着她指着自己胸前的指尖,忽然反应过来。
人怎么能看见鬼呢?
她不但看见了,还看得格外真切,甚至握住他的那双手都带着些温热。
“……不论怎么样,先离开这里。”
他实在没了力气,索性自暴自弃的依着身边的棺材。就好像有什么魔咒一般,在靠近那副棺木的瞬间,他同它接触的地方似乎都变得有力起来,随之萦绕起一阵泛着青蓝色的雾。
难不成是因为他已经做了鬼,所以要寻副好棺材才能魂归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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