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得旧物(1/2)
重得旧物
“林尚书。”“林尚书好。”
林玄商撩开前侧衣摆,大步流星往殿中走去。掌事的公公见他前来连忙弯腰行礼,一甩手中的拂尘,两边宫人得令推开大门,殿中桌案前,林浣盈正撩着垂地的衣袖撚着歙砚石,见他前来也不曾擡头,只轻声唤了句“陛下”。
林玄商往前两步站定,拱手垂身,同样问了面前人安。
李毓停下手中的毛笔,一篇郑伯克段于鄢才写完一般。他收了手,擡头冲林玄商摆摆手,免去了大礼。
年轻的帝王从来和颜悦色,找不出半点凶色,林家姐弟清楚这篇字的含义,更懂他看似清瘦的身躯下掩饰着多大的野心与谋划。礼部尚书高官厚禄,看似闲适,一句吩咐便能操持过所有,但实权根本不在此。绝月阁倚靠礼部,同两任尚书千丝万缕理不清,林玄商清楚上一任绝月阁阁主前尘往事,虽从未谋面,却也忍不住在刚接手时同一个死人产生些莫名的共鸣来。
礼部看似风光无量,尚书更是人人羡艳的高位。但手中全无实权,除了背满了人命的绝月阁,他连半点操纵动人的权利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断送进林府,但花出去的每一分无不受到制约监视。
他接手尚书职位无非是沾了姐姐的光彩,但这阁主的位置却是李毓执意要他坐。
他不明白上头的用意,却也不敢多问。他不是世家大族养出来读书科考的文人,杀人见血这样的事早在孩提时期便在当地商帮相冲时明里暗里多有见得。商人唯利是图,不论衷心论钱财,不牵扯上感情的忠诚有时反而更稳固。他想,或许是因为林家一脉同李毓的追求本质相似,这才选了他来当这人选。
“上月从禁军中抽出的拔尖新人今日就会送上绝月楼,连同你自己招选来的一起。用人还得亲自经手,仔细打量着,别混进些杂乱的东西去。”
守在门口的太监送来茶水,林玄商在李毓的示意下在一旁的侧位落座。林浣盈自知自己不适合多听,刚要行礼告退,就被李毓一把拉住手腕。
“不碍事,也没其他需交代的了。”
手边的茶水清香,李毓偏爱淡茶,只一口便猜出大概产地,大约来自江南。面前碰巧坐着两位正儿八经的水乡人。茶杯瓷盖剐蹭,脆响不扰人。外面的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偶尔飞过去几只鸟,落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过了雨季,但四处仍然潮湿着,这不是出产木材的好时节。
“最近不是出产良木的时节,家中进账可还平稳?”
“林场暂做修整,等冬季才重新招人伐木。最近那几匹血统纯良的马有了后,正等着价好,来人领回家去。”林玄商离家也有大半年有余,自年后被叫停招买人马的活奉诏入西津后便再没回去过。林家从祖先辈开始便经营这木材生意,林场越做越大,生意越接越多,后来占着几片肥沃的森林,又借了林浣盈的势,承包了皇家每年的围猎,曾经的马场也跟着做大,现在已有了出产良驹的气候。
“年前朕送去的那匹可还在?”
“在。”林玄商点头。他记得那匹马,是匹浑身乌黑发亮的,正值壮年,烈性得很,很难驯服。被队伍一路送去马场时在笼子里撞破了头,训马师也伤了好几位,至今仍傲气着,自己撒欢驰骋时倒是自在,就是不准人再靠近,连喂食也得隔得远远的,否则就要冲撞上来,大有你死我活的劲头。林父接手家里的生意,早年也是驾马往返各个林场之间,见过的烈马不在少数,这样个性的也实在少见。林玄商当时负责送了这马一段路,见它身上的马鞍不像是全新,反而多有磨损,好奇它的前主究竟是怎样一位有魄力的英雄,竟然能镇得住这种凶物,便向同他一起运送的人随口打听了几句。小将哪里知道这样的事,只凭着那副金贵的配件猜或许是个官宦人家家里养的,就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林玄商想知道,但李毓从一开始便没向他提过。他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说清,那就是刻意想要隐瞒。
不过一匹马,原主又有什么好瞒着的?
林玄商对此也没达到非知晓不可的境界,自那次以后便没再多寻求。直到来了西津这大半年,他在绝月阁里逐渐活泛开来,听闻从前的掌事人是个同自己性子不同的,冷眉冷眼,但办事实在干脆利落,功夫,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对这位前阁主了解得七七八八,偶然间也晓得了那批好马的原主竟然就是自己的上一任。
若他还在,再怎么样也能算得上个同僚。林玄商对这人没什么心思,只知道做事不懂得拉拢人心的人迟早也要被换下位去。他知道他死于非命,在了解后也大概能猜出是因为他做事太不留情面,不考虑人情世故,仇敌多些,随便几个凑在一起寻上门来,再高超的武艺也抵挡不过一波又一波的暗自寻仇。他不再过问已死之人,此后只专注于自身。
“好好养着吧,若是什么时候软了脾性,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多。”
“是。”
林玄商手中刚得了选人的差事,不宜再闲谈下去,茶品过几口开始泛凉,他搁置下茶杯欠身离开。林浣盈见弟弟离开,起身重新回到李毓身侧,将他手边的茶水也端开些许,听着刚刚的马匹,她没多想,只是随口提起一句。
“也不知那烈马从前的主人是如何驯服下来它当做己用,这手艺得让马场的人好好去讨学讨学。”
女人背过身往一旁走去,没注意男人一闪而过冷淡下去的神情。
“不过是兽,驯服的手艺多的是好手。原主不过是恰逢它喜好,同它一样烈罢了,算不上本领。”
“绝月阁就只是这样一座破败的小楼?不是都说天潢贵胄吗,人间的皇帝穷成这样还如何管这样大的江山?”
“要是每个皇帝都和你一个做派,早就被骂得擡不起头来。”
沈鸿薛一袭黑衣护袖,被身材婀娜的小娘子同几个同样穿着的人领进绝月阁大门。白日时楼下开放大堂,这会儿避开正午,人也算不得多。一行人弯弯绕绕上了二楼,小娘子推开门,只让他们稍等,待会儿自有人来召见。
绝月阁选新人入阁时阁主必须亲自到场,顶楼非一般人能上,二三楼房间明面是歇脚的厢房,实则背后暗室相连,办事处设置期间,寻常人等难以发觉,更莫提走进去。里面暗器机关繁复,若非阁内人入内,再好的武功手艺都得交代出半条命去,要想从里面带走秘密,根本不可能。
沈鸿薛打量一眼二楼陈设,周围一同被领来的几个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简单的交代几句姓甚名谁,便各自在角落里安身下来。沈鸿薛将位置全都让出去,自己靠着屏风盘腿而坐,装作无意打量,目光扫过遮掩着纱帘帷幕的内屋。靠窗处衣柜显眼,他浅浅瞥过,很快偏回头来。
“瞧什么呢?”祝焰靠在他身边,随着他动作也朝里望过去,他不担心被人瞧见,半个身子都探过屏风,目中只有一片平平无奇甚至下等的家具。
“柜子后面还有地方?”
“脑子终于用在正经地方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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