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时之冕(1/2)
此时此刻布洛尔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前一秒的残像仍灼烧着他的视网膜——那些东西,那些本不该存在于认知中的东西,如山峦般巍峨的透明水母,悬浮在血海之上。
明明触须纤细如丝,优雅地舒展,却在每一寸看似柔软的凝胶状表皮下,嵌着无数细密的利齿,像被碾碎的玻璃渣,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寒芒。
可就在他眨眼的刹那,黑暗吞噬了一切。
不,不是黑暗吞噬了它们——是它们自己变成了黑色。
血海翻涌,粘稠的浪涛中突然窜出某种东西,像是植物,却又像是活物。
暗红色的藤蔓,不,更像是某种血管与荆棘的混合体,从猩红的海面疯狂生长,缠绕上那些巨大的触须。
水母的肢体挣扎着,却像是被某种更高位阶的力量压制,无法挣脱。
藤蔓蠕动着,像饥饿的寄生虫,将触须一寸寸染成深红。
然后,红色也开始异变。
那些被侵染的触须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凸起,像是一颗颗瘤状物,随后——爆裂。黑雾从裂口喷涌而出,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迅速遮蔽了整个视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烂海藻的气味,布洛尔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刺痛。
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
他低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但脚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无数纠缠的锁链,每一节青铜环扣都覆盖着某种黏腻的薄膜,像是腐烂的鱼鳃,又像是被剥落的皮肤。
锁链在他脚下蠕动,发出湿漉漉的挤压声,仿佛他正踩在一具巨大生物的脊椎上,而它仍未完全死去。
锁链的缝隙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细小的、半透明的触须,从环扣之间探出,轻轻缠绕上他的脚踝。
它们没有温度,却带着某种诡异的吮吸感,像是饥饿的婴儿在试探着能否进食。
布洛尔停在原地,不敢移动,因为他突然意识到——
这些锁链,或许根本不是锁链。
而是某种更古老、更不可名状之物的……肠道?
黑暗没有尽头,只有漂浮在浓稠黑雾中的蓝色光点——它们根本不是光,而是无数只半透明的蓝眼水母,用发光的触须缠绕着锁链缓缓蠕动。
锁链环绕而成的“路”在呼吸。
每走七步,脚下就会传来沉闷的金属心跳。
那些盘结成\"树\"的锁链怪物开始渗出黏液,青铜表面浮现出血管状的猩红纹路。
有东西在模仿树的声音——枝丫断裂的脆响其实是锁链突然绷紧的颤音,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来自无数细小铁环的共振。
雾里传来锁链拖行的声音。
他回头时看见自己走过的路正在溶解,每一寸脚印里都长出细小的铜锈花苞。
那些\"树\"的顶端开始垂下绞索,套索末端的铁钩上挂着晶莹的水滴状物体——那是上千个缩小的人脑,在蓝色水母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锁链突然绞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所有\"树\"都在同一时刻绽放,它们展开由锁链编织的树冠,每根链条末端都连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些心脏表面覆盖着细密的铜绿,冠状动脉则化作锈红色的金属丝,随着脉搏发出风铃般的叮咚声。
水母群突然同时熄灭。
在绝对的黑暗里,他听见头顶传来锁链相互咬合的咔嗒声,像某种多足生物正在树冠间爬行。
当蓝光再次亮起时,所有悬挂的心脏都变成了空洞的鸟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正在融化的蓝眼水母。
布洛尔没有停下。
他的脚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意志牵引着,一步、一步,踩在那些蠕动着的锁链上。
青铜环扣在他脚下发出湿黏的呻吟,仿佛每一步都在碾碎某种活物的骨骼。
锁链缠绕着他的小腿,冰冷而滑腻,像蛇,又像某种更古老的东西——它们轻柔地晃动着,不是束缚,而像是某种病态的依恋,仿佛早已认识他千年。
他不害怕。
相反,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从骨髓深处渗出,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终于回到了应去之地。
然后,他看见了它。
棺椁。
巨大、沉重、古老得近乎狰狞,通体漆黑如夜蚀刻出的实体。
它静静地矗立在锁链之林的中央,仿佛自时间伊始便在此处等待。
棺椁表面没有纹路,没有雕饰,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暗色,像是连目光都会被它嚼碎吞咽。
肃杀之气如潮水般压来,空气骤然凝固。布洛尔的皮肤刺痛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刃在刮擦他的毛孔。
突然——
风起。
狂暴的、裹挟着金属腥气的风从棺椁的方向席卷而来,锁链之林在风中尖啸,千万条锁链疯狂震颤,发出凄厉的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哭。
黑雾被撕碎、驱散,布洛尔感到一阵短暂的轻松,仿佛有什么一直寄生在他肺里的东西被暂时抽离。
可下一秒,他的血液冻结了。
那些捆绑棺椁的锁链——极暗的、比深渊更黑的锁链——在呼吸。
不,不是锁链在呼吸。
是棺椁。
每一次吐纳,锁链便随之收缩、蠕动,像缠绕在巨兽身上的血管。
整片锁链森林随之起伏,仿佛它们不过是这具棺椁延伸出的神经末梢。黑雾重新汇聚,却不是漫无目的地飘荡,而是如朝圣般向棺椁流淌,被它吞噬。
布洛尔听见一个声音。
\"你回来了。\"
那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钢针,缓慢地刺入布洛尔的脑髓。
不是从耳膜震动传来,而是直接在他的颅腔深处响起——仿佛说话者本就蛰伏在他的大脑褶皱里,此刻只是慵懒地翻了个身。
布洛尔的脚步猛然僵住。锁链在他脚下发出不满的蠕动声。
\"你醒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确定该不该出声回应。
声音会惊扰这片诡异的宁静吗?
还是说沉默反而会更危险?
最终他选择了折中的方式——将话语含在舌尖,用气音轻轻吐出,像在安抚一个随时会暴起的梦游者。
(苍梧。是苍梧在说话。)
这个认知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那个栖息在他精神图景深处的存在,大多数时候都沉睡在悬崖之巅的棺椁里,安静得像一个被遗忘的隐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