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1k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若他……(1/2)
失声(1k营养液加更,二合一)若他……
郑国廷在北川亲戚朋友不多,按邓霁云的意思,只在这里举办一场简单的告别仪式。火化后,她会带他的骨灰落叶归根。
根在哪里?海城还是广城?郑淮明料想自己没有资格问。
方宜提出想陪郑淮明去参加告别仪式,被他婉言拒绝了。
“邓霁云现在情绪不好,你又是她疼爱的学生,这时候知道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刺激到她。”郑淮明淡淡地解释,隐隐将自己归为了一个该被仇视的身份。
方宜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
对于邓霁云来说,郑淮明确实处在一个尴尬无比的位置,又恰好掐灭了郑国廷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
七月末的一个普通清晨,郑国廷的告别仪式悄然落幕。
上午十点半,方宜将车停在殡仪馆附近一个隐蔽的街角。等待郑淮明出来的短短半个小时里,她一连接了三个从贵山打来的工作电话。
作为总负责人,许多事都要方宜来拿主意,不少要事已迫在眉睫。
“先提前把烧蓝这部分拍完,小样打包传给我看一下。”艳阳高照,方宜在车边来回踱步着,“新的微距设备让老陈明天去市里取吧,我已经联系好了。”
余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大步走来。
“先不说了,地址我发群里。”方宜简短地挂掉电话。
郑淮明一身肃穆的黑色,身姿笔挺,擡步间单手解开了衬衣领口最上方的纽扣。不等方宜开口,他先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外面热,怎么不在车里等?”
“空调坐久了有点闷。”方宜笑笑,牵住他的手。
三十五六度的酷暑,郑淮明的手却是冰凉的。从指尖到掌心,没有一点温度,泛着轻微的潮湿。连带着他身上凌冽深沉的黑色,衬得脸色霜白。
“你手怎么这么冷?”她眉头微蹙。
“出来之前刚洗了手。”
郑淮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握上驾驶座的门把手,坐进车里。
轿车行驶着,一时间陷入寂静,只剩冷空调时强时弱的风声。黑色衬衣卷到手肘,郑淮明平视前方,车速平稳,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方宜知道,眼前的男人即使见过再多生死离别,此时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下午你不上班吧?”她想带他换一个环境,哪怕只是出去吹吹风,“晓秋说,北郊公园最近荷花开得很好,我有点想去转转。”
绿灯亮起。半晌,郑淮明没有说话,轻踩下油门。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方宜用余光瞥了一眼,是贵山同事打来的,她直接左滑挂断了。
“室外是有点热,要么去商场吧,我突然好想吃粤菜,虾饺、肠粉……”见他没有反应,方宜故作轻松地换了提议,语速也不自觉越来越快。
忽然,郑淮明出言打断:
“可以都去,吃过晚饭,我送你去机场。”
他语气平静如水,仿佛在陈述一个早达成共识的约定。
“机场?”这话太过突然,方宜短促地重复了一句。
她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我帮你订了晚上的票和酒店,明天一早,会有司机送你回镇上。”郑淮明慢条斯理地说完,直接将手机直接递给她,“司机的电话在我微信里,你找找。”
上次他已经告知了密码,方宜仍有些发懵,输入001102解开锁屏,找到对话框,按下转发的指尖稍顿:“我本来想再陪你几天的……”
郑淮明笑了一下,等红灯的间隙,他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真的没事,你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
贵山的拍摄刻不容缓,方宜原以为自己瞒得很好,没想到郑淮明早就洞若观火。
再者,她仔细观察过,这些天他情绪如常,再没犯过胃病,药盒里的药也分毫不少。她似乎确实没有再多留几天的必要了。
男人的指腹温度微凉,轻抚带着一丝安抚与柔情。
方宜偏过头,撒娇似的吻了一下他指尖,点点头:“好吧。”
下午,郑淮明真陪她去北郊公园看了盛夏满池荷花,又去吃了一家粤菜。
商场离机场不远,托运行李后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
方宜从洗手间走出来,正擦去手上的水,远远看见郑淮明伫立在落地玻璃前的背影。
室外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室内更明亮,候机大厅和来往旅人映在那玻璃上,让停机坪上移动的零星光点看不真切。同样映出的,还有郑淮明几分茫然的神色,清冷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远方。
可方宜一靠近,郑淮明就感应般地转过身,眉眼间换上自然平和的笑意,仿佛刚刚的落寞只是她的错觉。
“这次回贵山要待好久了……”她将头靠在他肩上。
郑淮明许久没有说话,就当方宜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忽然轻声问道:“你认识的邓霁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整整一天,郑淮明都没有提起过告别仪式的人和事。
此时他提起的,并不是去世的父亲,而是邓霁云,一个对他而言不熟悉的外人。
方宜微怔,诚实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她是个很善良、很负责的老师……”
她将初中时邓霁云带饿肚子的她去教师食堂吃饭、放学补习的事一一说了。期间,郑淮明没有插话或提问,只静静地听着。
“上大学以后,有一年寒假我去广城参加比赛,还去看了邓老师。”说到这里,无数美好的回忆重现眼前,“那时候,希希才三四岁吧,我记得很清楚,从她家阳台看出去,能看到海。”
那房子并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由于怕郑希跌倒,所有木头家具的尖角上都绑了软软粉色海绵。一到下午,南方的阳光像金子一样灿烂,照进在木地板上,郑希光着小脚跑来跑去,充满欢笑。
回忆到这一瞬,方宜终于明白了。自己看到郑国廷的名字,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感。
那日邓霁云身穿一件浅杏开衫,笑意盈盈地将菜端上桌,来回忙碌着。沙发上坐着一个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男人,他客气热情地招呼着,见方宜腼腆地坐在一旁,特意分出一小碟切好的蜜瓜递给她:“来,小姑娘,多吃点水果。”
邓霁云从厨房走出来,柔声喊道:“国廷,你去把汤端过来吧,准备开饭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那男人虽不认识他们,却很健谈,时不时为大家添菜盛汤。
无数美好画面涌入脑海,过去多年却依旧清晰。方宜的眼角微微湿润,原来她早已见过郑淮明的父亲了。
“邓老师做了好多菜招待我和我的同学,她说她去广城没再教书了,所以很怀念我们这些学生。”方宜沉浸于往事,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句,“希希还这么小,不知道她以后要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邓霁云对郑淮明来说,大概不是一个值得赞美的角色。
“那个……邓老师她……”方宜紧张地望向郑淮明,手指紧紧绞着,想找出什么更适当的话补救。
然而,身旁郑淮明面色依旧,他垂下眼帘,眼神中甚至泛起一丝她看不懂的笑意,有欣慰,也有庆幸。
“那他过得还不错……”郑淮明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
方宜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半晌,见他没再接话,也没法再开口提起这件伤心事。
到了不得不进安检口的时间,两个人才面临分别。机械的女声在大厅里反复响起,各色旅人络绎不绝。
“你快回去吧,明早还要上班呢。”方宜虽是这样说,脚步却恋恋不舍地不肯移动。
郑淮明笑着搂腰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亲:“落地了给我发个消息。”
嘴唇的温度相触,有些痒痒的。空白的四年如同一秒幻境,再次贴近,还是那样发自内心的熟悉与自然。
“好。”方宜也踮脚搂了搂他,转身进了安检口。
四年以前,郑淮明也是在这里看着她登记,前往法国交流。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直到她浅紫裙摆的最后一角也彻底望不见。
人来人往间,郑淮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身边女孩的笑谈、相依的温度都在短短几秒里消散殆尽。
他的身子不自觉晃了晃,微微低头,强忍下这一阵眩晕。手指已经碰到了口袋中的药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拿出来。
见过方宜病床前担心的眼泪,他几次三番告诉自己,不能再依赖这些药片。
昏暗的地下停车库里,郑淮明靠在椅背上,一连抽尽了三根烟。方宜在身边的时候,他至少还能顾忌她的感受,强撑着一口气,去回应她的话,去关注她的心情……
指尖明明灭灭,他将车里的电台广播开到了最响,几乎是震耳欲聋的音量,深深地将尼古丁吸入肺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稍微缓了一会儿,郑淮明始终记着明天还有早班手术,踩下油门,平稳地驶上道路。
机场附近较为荒凉,深夜车辆寥寥,都在高速地飞驰着。广播里是两位主持人欢快的闲聊声,从娱乐圈新曲,到市区绿化改造。
郑淮明的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强迫这些对话进入大脑,却一个字都没法真正听进去。
道路黑暗笔直,两侧的路灯飞快席卷,更多杂乱无章的片段涌入脑海,无法控制地在耳畔炸开。
最后一次见面,郑国廷陷在病床里,他那张凹陷削瘦的脸颊上,一片片瘀斑触目惊心。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吐出“医生……”两个字。
告别仪式上,邓霁云眼底猩红,在亲戚的拉扯阻拦下奋力推开他:“见死不救的混账玩意,你还有脸过来!他好歹生你养你一场!”
良好的修养让她无法肮脏怒骂,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却是熊熊的怒火和怨恨。
郑希哭着去拉母亲的衣角,却不知被人撞倒,公主裙上沾满灰尘,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爸爸死了,爸爸不要你的骨髓了!你为什么还要欺负我们!”
郑淮明被推了一把,背后重重撞在墙壁上。现场有邓霁云的亲戚,郑国廷的同事好友,还有许多他辨认不出的人,众人烁烁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有唾弃,有怜悯,有责怪,有惋惜感叹,也有幸灾乐祸。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这么狠心的啊……”
“再婚以后就没管儿子了,那也正常,没感情呗!”
“听说还是个医生,连自己亲爹都不救……”
远处的红灯亮起,郑淮明猛地踩下刹车,冷汗从额角淌下来,浸湿了衣领。眼前那一抹红色化作燃烧的火焰,火化间里传来隆隆的声响,骨头连带着血肉一起,在高温炼狱中化作灰烬。
生命的最后一丝痕迹也被彻底抹去。
头痛欲裂,那些画面就像重锤一下、一下击打着他胸口。粗重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中蔓延,郑淮明攥紧了方向盘,努力抛去多余的念头。
他没有告诉邓霁云骨髓配型失败的事,郑国廷已经死了,再多解释也无法复生。
如果浓烈直白的仇恨能让她从悲伤和痛苦中些许抽身,那就当是他为这个家做的最后一点弥补……
脑海中又浮现出女孩的面庞,她说起邓霁云时,眼里是自然流露的感激和欣赏,那样温柔明亮。郑淮明不禁想象,那是一间如何被阳光洒满、能看到海的屋子,他们一家三口是如何热情温馨地招待几位远道而来的学生。
幸好,郑国廷离开海城后,也算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这样想着,郑淮明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总算露出了一丝恍惚的欣慰。可太阳xue的疼痛愈演愈烈,几乎要将他的大脑贯穿。
突然,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穿破耳膜,如海啸般吞没了他,痛到呼吸骤断。
夜晚车辆稀少,可后视镜中,有一辆越野车在正后方直线行驶着。
剧痛击溃了神志,天旋地转。郑淮明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按下双闪灯,将方向盘向右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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