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刃 你让我怎么还得起?(1/2)
双刃你让我怎么还得起?
午后两点,夏末刺眼的阳光照亮城市,空气中的炎热加速流动着。
金悦华庭二十一楼,厚重的深色窗帘遮住正片落地窗,将光线全然遮挡,只留一线朦胧。客厅里一片昏黑沉寂,冷空调兀自运转,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液晶屏上显示,室内温度仅有十九度。
然而,颓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大汗淋漓,肩颈上有几根细针扎入肌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线条分明的脊背上同样一片潮湿。
手肘撑住膝盖,郑淮明前倾身体,垂头闭眼忍耐,久久才呼出一口气来。
次卧的门半开着,三日前换了一半的床单仍耷拉在地上,被方宜起身时撞开的电脑椅歪斜。她用过的玻璃杯里,还剩一半水,搁在餐桌边缘。
一切都维持着那夜的狼藉,仿佛她只是刚刚了离开一会儿……
修长的手指从银针垫上抽出一根,郑淮明拿指腹探了探xue位,下一秒,丝毫没有犹豫地用力扎了进去。
极深、极重。
比刺痛更为难熬的酸楚过电般冲过神经,他呼吸一滞,眸光刹那失神,手却违背本能地持续施力,试图找到那种记忆中的感觉……
气息徒然地在喉咙处流转,郑淮明一次次尝试,几近虚脱。
为什么没有用?他痛苦地颤抖。
失焦的目光怔怔望向虚无,最后定格在餐桌边女孩喝过的玻璃杯上。杯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细腻的口红印,让人不自觉回忆起那个炽烈的、带着恨意的亲吻。
这些天郑淮明一个人时,总会反复看那些方宜出席活动的视频,场场不落。万众瞩目中,她一袭华丽礼裙、落落大方,说话间眼神是那样坚定,充满光亮,使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哪怕一刻。
每当看到她如今明媚自信的模样,郑淮明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年无意中发现了那张推优意向表。
那是毕业前夕的初冬,十二月北川就已经下起了大雪。临近凌晨,偌大的自习教室里,只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角落里复习小测。
一到冬天,几乎没有学生会去教学楼自习。简陋的教室没有空调,一入夜堪比冰窖。
宿舍里倒是暖和,但两个人都舍不得分开。
方宜握笔的指尖冻得通红,半缩在袖子里,写一会儿字就僵得发抖。郑淮明每隔一会儿就去换杯热水,将自己的手焐热了,再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暖着。
十指相扣,轻轻摩挲。无言,却充满温柔。
学到十二点多,方宜困得睁不开眼,一眨眼,下巴就“咚”一声撞在书本上。
郑淮明顺势将她搂过来,靠进自己怀里:“先睡一下吧,等会送你回去。”
方宜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无意识蹭了蹭他的胳膊。女孩的脸软软的,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没过几秒就全然依赖地睡着了。
郑淮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眼带笑意瞧了一会儿,将自己的医学书合上,抽过她的高数书。他执笔帮她整理要点,一行、一行地写清解题步骤,不一会儿就写满了整张纸。
桌上再没纸张,方宜的书包就开敞着搁在抽屉里,自然地弯腰翻找新的草稿纸。
那张盖有学校公章的表格就在这时映入郑淮明眼帘,多少学生求之不得的文件,被女孩随手夹在了草稿本里。
外语学院推优交流意向表。
只有不到全院前百分之一的学生有机会拿到。
然而,娟秀的字迹已经签下:自愿放弃推优名额。
郑淮明眉头微皱,将那折了角的薄纸在桌上反复压平。
回宿舍的路上,他故作轻松,温声问起了这件事:“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直接放弃了?今年毕业我就能进医院拿工资了,你不用担心生活费的事。”
谁知,方宜紧紧挽着他的胳膊,清浅的月光落进她单纯清澈的眼眸,略有不自然道:
“我去不去法国没关系的,你刚进医院肯定很忙,我就去一家清闲一点的翻译所好了,还能多顾家一点……”
话音未落,她先脸红了。哪有女孩先说这种话的?
寂静的校园里,昏黄灯光将两个身影拉得很长。
郑淮明笑着弯腰亲了亲她的脸,神色却是极认真:
“你以前不是说,很想出去看看吗?”
“现在也没那么想去了!”方宜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而且去法国很花钱的,你刚工作又拿不到多少工资,我不想你太辛苦了……我就是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啦。”
郑淮明若有所思,没再开口,只是牵紧了她的手。
怎么会不想去呢?正是对这个世界最好奇、向往的年纪,却因要打工赚学费,连北川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
他早不止一次注意到,女孩每次路过国际交流处的宣传海报,目光都难掩流连羡慕。
第二天,郑淮明就称表格丢失,去交流处领取了新的意向表。行政沈老师和他相熟,又知道两人恋爱的关系,没有多想就盖章重新印了一份。
其实,郑淮明的账户里早就为两个人的未来存下一笔钱,虽然不够去法国交流,却也能先填补一些。
他知道方宜担心经济问题,于是认真筹划了接下来几年的薪资,还打电话咨询了助学贷款、就业补贴,写下详细的计划,列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郑淮明想预先做好一切准备,再郑重地向方宜求婚、领证,这样她也好安心、没有后顾之忧地去法国学习。
他甚至悄悄去看了戒指。站在明亮的柜台前,一枚枚婚戒镶嵌在黑绒布中,那样漂亮、精美。
试戴时,微凉的戒圈划过无名指,郑淮明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温热的浪潮。
从小,家庭和婚姻对他来说只有无休止的压抑……在遇见这个温暖震颤的女孩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如此向往与一个女孩的婚礼和承诺,如此愿望拥有一个小家。
走出店门时,外边突然下起了大雨,街头人群四窜。
郑淮明没有带伞,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停。他发短信告诉方宜,外面下大雨了,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天色黑压压的,乌云滚滚,可郑淮明心里却是雀跃不减。
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完全陌生的号码,前缀是海城的拨号。
他疑惑地接起,对面一个粗犷的中年男人问道:
“您好,这里是海城西山区派出所,你是叶婉仪女士的儿子吗?”
当夜,郑淮明赶回海城,在停尸台上亲眼见到了母亲的尸骨。
经过四年多的腐蚀,只剩一副白森森的干枯骨架,沾满脏兮兮的泥土和不知名植碎叶……
那个他以为终于离开家庭桎梏、重获新生的叶婉仪,早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以开车坠崖的惨烈方式,死在了一片无人知晓的荒林,悄然腐烂。直到四年后的冬天,被一个砍林开荒的工人扫开落叶。
郑淮明出奇地冷静,签下死亡认定书,注销了母亲所有证件。
但从那天起,他时常愣神,断断续续的耳鸣和疼痛愈演愈烈。
直到某天清晨醒来,世界戛然静止——
那个意气风发、万众瞩目的少年,彻底失去了声音,连同他的所有骄傲、自尊,和曾经一片光明的职业生涯。
高领毛衣下,是脖颈间一道又一道新旧交叠的渗血抓痕……
客厅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郑淮明深深埋下头。肩膀本能地紧绷,剧烈的颤抖中,扎针的位置开始冒出鲜红的血珠。
那是他最不愿,也最不敢回忆的一段往事,每每想起,心脏都像被一双大手撕扯得粉碎、反复碾压,痛不欲生。
如今,几乎相同的境遇再一次摆在眼前。
四年前的那次失声,持续了整整大半年。可这一次,他没有时间等了:二院整个科室没有一天停止运转,科主任的位子不可能长期空缺。
停薪留职,是器重他的老院长发话,才勉强争取来的。
对于一个无法正常从事医疗活动、恢复期未知的医生。
郑淮明再清楚不过,要不了半个月,甚至是一两周,院里一定会顶不住压力转为停职。
而他也会彻底沦为一个累赘、废人,一个心爱之人璀璨未来和事业之路上的绊脚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