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捧雪 【定情】(1/2)
第96章一捧雪【定情】
心乱得像冬日飞雪。
乔苑珠跪坐在经堂的桌案前。案头上摆了几根白烛,烛油顺着柱淌下来,滴到地上,啪嗒作响。
西侧的窗未关,外头不远处是断崖。崖岸的风透窗而过,将烛吹得忽明忽灭,笔下的纸张扑簌簌作响,边上一摞已抄好的经文被风卷起,一瞬间如大雪纷飞。
门亦未关紧,几只小猫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进经堂里来,在纷飞的经文中间追逐打滚。乔苑珠搁笔,静望着玩耍的小猫,暗恨自己,还不如一只小猫洒脱。
沉思的间隙,一道光影落下,长长的影子自门外溜进来,一如那几只小猫。乔苑珠擡眼望过去,只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乘着月色而来。
来人身着青布衫,恐是伤未好全,衣裳穿得松松垮垮。发髻却束得端正,一缕额角发随着步子松松拂动,一泓清泉上的柳叶。与衣衫同色的发带垂落肩头,细看其上还有月白色的卷草纹,尾端坠着一颗细小的白色珠子。
太过任性了些,手上纱布未拆便提上了灯笼,所压之处有清幽的药草渍浸出。看样子,是断掌已然接好,只剩下药草慢慢温养。
人未近前,声先到。
“听闻乔娘子前几日是日日进山采蘑菇炖药膳,可惜未掌握好分量,竟尽数拿去喂猫了?”
杂乱的思绪被这道声音揉散。
“道长此言差矣,分量可谓是掌握得将将好。这观中的貍奴,道长尽可去问问,有哪只是没吃上我炖的药膳的,可叫它来找我当面说理。”
徐枳也浅笑一声,将灯笼挂在外间。笼光随着他的步子往前,透过一侧的纱帘,柔和的光线洒落到乔苑珠的身前。
他撩袍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顺手捡了一张被吹翻在地的手抄经文来瞧。只见得其上字迹娟秀漂亮,却难掩纷乱的心绪,有好几笔都张牙舞爪,像是要吃人。
倒是乔苑珠的性格。
他从前便知道,她是凶了会龇牙的小狼。
徐枳也故作思虑地“啧”了一声,道:“乔娘子心情不好?怎的不来寻我,独自在这里生闷气?”
乔苑珠也不避讳,叹了口气揶揄回去道:“我日日去寻道长,怎奈何道长闭关久未出,我怎好再叨扰,别被人瞧了去,传出些风言风语来。”
徐枳也闻言凑近了些,“咦,我白日就出关了,你傻不傻,就不舍得找人问问?”
乔苑珠被这突如其来地靠近弄得有些无措,想到白日又一时语塞,垂眸不语。
一旁徐枳也知说错了话,先道:“你都知道了?”
他指的是章之阅乃是大齐国相一事。先生半生在桑桑潜伏,一朝归朝官拜宰相,这样的荣耀,来时路是千万具枯骨,是乔苑珠的至亲。她走不出来的漩涡,便是此。
乔苑珠轻轻点了点头。
叫她一时间又垂头丧气起来,徐枳也顿了顿,擡手便将缠了纱布的手搁到乔苑珠的脑袋上,故意加了些力气,压得她身子往前猛倾去。
乔苑珠一时惊慌,赶忙双手撑着桌案,将身子稳住,道:“你!”
徐枳也笑着,压着她的手松了些许力道,完全忘却男女大防诸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她脑袋上蹭啊蹭,道:“你如此烦恼,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心里早想原谅你父亲了?”
乔苑珠才不想认呢,否则她白日那些别扭不就成了笑话?刚想要反驳,便见徐枳也侧过身来,倾身靠得愈来愈近,几乎快要与她肌肤相贴、呼吸相闻了。
她瞪大眼睛,眨巴着试图去理解眼前这个与之前大不一样的徐枳也,只听得他继续说:“你就是想原谅他了,只是你没找到说服自己、说服他人的理由,也没找着合适的时机,对不对?”
四目相对之间,乔苑珠望着那一双透着月色的眼,像被摄了魂,本不想承认,却还是忍不住缓缓点头,道“是”。
徐枳也见她坦承地点头了,会心一笑,又道:“既如此,那恨便是恨,爱便是爱,不可混为一谈。你要允许你的心里既有恨,也有爱,你不能要求自己做个大圣人,亦不可要求自己做那大恶人。况且,人心本就是复杂的,试问这世间万事万物,有谁能简单地用黑白划分之,对不对?”
乔苑珠轻蹙起了眉,眼珠骨碌碌转,末了只能是继续点了点头,道了声“是”。
徐枳也瞧着,对面人像个点头神仙,呆呆愣愣,蹙着一双好看的长眉,他问一句她便点头一下,一味的是是是。忽而他心起一念,微眯起了眼来,道:
“乔苑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乔苑珠还沉溺在徐枳也的眸色当中,失了魂一般又是连连地点头,道“是”。待她回过神来,那双眸色含着笑,靠得更近了些,近到她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倒影,近到她瞧见了他的根根长睫。
徐枳也故意将鼻尖与她轻触,诡计得逞一般,笑着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下了。”
乔苑珠被这句话惊得三魂六魄归位。
鼻尖的温度清晰可见,热息就在唇畔,搅得她心头惊惶又荡漾。她惊觉有什么东西在她二人之间绷紧了弦,只消稍稍拨弄,顷刻便要爆发。
她连忙往后一仰,想离那双摄人心魄的眼远一些,哪知徐枳也立时伸出一臂将她拦住了。
她心头一慌,动作大了些,将一旁桌案上的砚台给打翻了。乌黑的墨倾洒下来,顺着她的胸口,蜿蜒往下,将两人身下交叠在一起的衣摆潮湿染黑。
满地经文被他们压在身下,上头的字样也已经模糊不清。
见此情形,徐枳也原是想牵他起身的,可是手还拦在她身后,那薄薄的脊背传来的温度令他犹豫了片刻。
心下咚然,此时此景,饶是她恼他,他也认了。
他捧着她的头,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动作轻柔仿佛在顾念一捧雪。替她拢好发,双手撑过她的发顶,倾身下来。
他有些紧张,甚至不敢与她直视,只垂敛着双目,声音微哑试探着去问:
“那日水洞当中……可是你的真心?”
乔苑珠长睫微颤,心跳如雷。她微张开嘴,试图多呼吸一些空气,好叫自己别气短窒息过去。又感脸热得不像样子,鬓边几缕发早湿透了,指尖触及一片湿涩,也不知墨将她染得有多狼狈。好在屋中烛光昏暗,风早将半数白烛都吹熄了,他是瞧不见她的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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