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1/2)
一诺千金
“林玄商……”
“这人同你放在一起倒是有意思。”
沈鸿薛在一旁举着烛台,祝焰一擡手,换好的被子被他掀得平整,不大一张床张罗得倒是舒适。他接过沈鸿薛递来的枕头往里推,一边想起今日里见的那青年。
看起来年龄至多弱冠刚过,却学会了皮笑肉不笑的功夫。沈鸿薛不爱笑,但每每露个好脸色总是赏心悦目的,祝焰看着林玄商,只觉得他同沈鸿薛对比起来总有种古怪的相似。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林玄商那副样子若是再小些,大概同他姐姐几乎没什么区别,艳丽得妖魅起来,若隐若现的勾人,同沈鸿薛方入鬼界那冷冽面庞简直两个方向。他就好像头刚学会捕食的虎,稚气刚退,浑身上下透着股顽劣气息,脸上无时无刻不带着点笑意,做事说话没个正经,想出来的点子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压抑着的狠厉劲儿。
沈鸿薛锐利不遮掩,他则是藏拙得显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装模作样,却又没人敢去戳破那层皮。
“能被选来接手绝月阁的人,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沈鸿薛见他铺好床沿边落座,搁置下手中的烛台,也扶着边沿坐下去。李毓看人眼光毒辣,从来只求权势富贵,不求真心相对。他求娶林家女时正值谋权夺位如火如荼之时,宫里流出来那点银两杯水车薪,江南本就最为富庶,林家在当地盘踞多年,家底殷实,有了这笔支撑,又有了黄家的在西津的名望助力,李毓扶摇直上青云,与这两家断然脱不开关系。且不说他是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老实人,单就论他保了沈鸿薛这许多年,偏等他死后才将林家弟弟扶持上位,这其中缘由便绝不止报恩这么简单。
他做事从不留后顾之忧,林家手上不可能拿捏着他致命的把柄,何况他也没什么把柄可论。改朝换代之时哪一届不是手足相残,皇家不论情,这早已算不上可以用来指点的秘密。林玄商定有他过人之处,才让李毓足够放心脱手交付出去这背着满朝文武一手经营起来的绝月阁。
“再厉害的人不都会死,早晚落进我手里。”
“是。”沈鸿薛无语的抽抽嘴角:“我不就落到你手里了么。”
祝焰和衣往床上一躺,作势拍了拍身边留出来的空位。沈鸿薛简单梳洗过,知道祝焰更衣沐浴不过是走个过场,即使将他扔进荒漠里也没一粒沙子能脏得了他的身。剪刀剪下一截烛芯,火光不再摇曳,稳稳当当往下燃烧,沈鸿薛将灯罩合上,看着床上的人,却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祝焰。”
“嗯?”
“同我一道再去探探这绝月楼。”
床上的人利落的翻身坐起,祝焰朝一步之外的人伸出手,掌心燃起一束幽蓝色冥火。
“好啊。”
沈鸿薛对这楼里熟悉,说打探不够准确,更像是复习。来人间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被损毁的记忆也随之记起不少,他并不急于弄清此番前来到底要他解救什么人,参与什么事,绝月阁里的每间房都藏着秘密,随便一本册子里或许就藏着人命。他缺了这大半年,不知道的事早就累积得比人还高。沈鸿薛难得对一件事一个地方产生些回忆,只是想借着月黑风高做掩护,脱离曾经阁主的身份再看看这儿。
李毓继位三年,他做了三年的阁主,几乎从未仔仔细细认全过手下的人,更别说这个办事的地方。
“去哪儿?”
祝焰跟着他踩上楼梯,从上往下头看去,堂正中摆着张大台子,像极了人间的戏台,却还要华丽许多,从顶楼往下垂着红纱帷幔,巧妙的掩盖住从下往上头楼中探视的全部视野。台子后头描金粉彩的瓷器花瓶里插着成簇成簇的鲜花。寻常酒楼里可没有这样的排场,祝焰多看两眼,台子正中铺着块血红的毯,颜色太过深沉,几乎快要同头上的帷幕融为一色。
不论在哪里,修房子都重视一个方正,人间流传千年风水阴阳之说对这些看得更重。祝焰收回目光,最后才发觉些这台子其他的古怪。
他顺着那些铺天盖地的红绸往上看,这才发现,这绝月楼修成了个圆形,楼顶却偏偏修了个不起眼的阁楼,将整个顶部变尖,就好像……
一条昂起尖头的毒蛇。
这样少见的修建结构倒是看得他对从前不怎么瞧得上眼的人间皇帝多了几分兴趣,蛇在人间一向不受待见,别人讳莫如深,他却堂而皇之修建出一个蛇形的楼。他用力踏了步脚下的梯阶,沿着身后一路往下看去,栏杆紧贴着楼蜿蜒盘旋,一圈圈盘踞环绕,最后直直通往顶层,一条蛇有头有尾,完整得一节不剩。
世间四界多有神兽,蛇也算一种。忘川底下沉睡着开天地时候耗尽了元灵的女娲后人;天上香火供奉着大地之母,神殿外头两个擎天的柱子上守着两条永不死亡,永不闭眼的灵蛇;妖界更不必多言,得女娲娘娘一脉如得至宝,连带着整个蛇族跟着一起鸡犬升天,定妖界的妖灵石被一条巨蟒牢牢环绕,从不得见真容。
神兽的作用是守护震慑,祝焰琢磨片刻,想不通这条木头打的蛇究竟有何作用。
“这阁楼上放的什么?”
沈鸿薛往上的步伐一顿,顺着他的手擡头向上看:“从前没东西,现在不清楚。”
他将手搭在楼梯边的木栏杆上,冲着祝焰往前点两下头。
“好奇就去看看。”
阁楼比顶楼还高一级,到最后甚至没有梯阶连接。好在祝焰在身边,沈鸿薛省时省力,一个回身的功夫就进到其中。月夜深沉,阁楼里没有窗户,一派黑暗里随着他们的动作荡出一阵呛人的灰,两人捂住口鼻,祝焰皱眉,身侧多出几团火焰飞向四周,勉强将一片狭窄的空间映亮。
从前没东西,现在也没有。沈鸿薛往擡高的悬梁上望,空荡的架构上落满了灰,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既然不用来放置东西,何必多此一举修这样一个地方。”
沈鸿薛在原地回转两步,手指撚过墙面,染上一整个指腹的黑。他摇头,隔了半晌又开口:“绝月楼一开始修来就是为了负这许多人命债的,修这样一个尖顶来,或许就是为了镇住那些魂魄吧。”
祝焰觉得好笑,既然一开始便做好了取人性命的打算,事后又来想怕与不怕也有些太表面功夫。他带着人出了楼,重新回到梯阶的尽头。走廊被几层来回掩映的丝绸遮挡,祝焰一手挑开帘子,一手带着沈鸿薛往前,感知到他回闪的动作,手上发力将人牢牢定在身边。
“若真是信鬼奉神,从一开始便不会造下这许多冤孽。”他偏过头往下些许,做出躲避遮挡的动作,鼻尖就要碰上沈鸿薛耳边。
“你呢,说自己罪孽深沉,这许多年可有怕过悔过?”
路走到最后只剩下一闪紧锁的大门,熟悉的枷锁垂在门前,沈鸿薛终于能够松开手上的钳制,他往前几步,手指抚上锁链。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