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2(2/2)
“谢家有族规,非主家的人不得进京。”
“规矩是死的。”
“规矩是不可废的。”谢环擡头,如虎的目光顿时凝在谢姰身上,让她感觉如临大山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姰闭眼深呼吸,顷刻又睁眼撩起下摆,双膝跪倒在谢环面前:“母亲,您从小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说为商者,也要良善,不可坐视她人苦难于无物。”
“如今我的朋友危在旦夕,我明知道有办法救她,却要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她下拜,额头轻磕在谢环鞋边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三姨进京牵涉到谢家,若是引得皇家怀疑,便会致使谢家不利,可族规终究是谢家的族规,而非皇家为谢家定下的规矩。”
“母亲。”她擡头看着谢环,眼中泪光闪动:“我求您,救救她。”
谢环叹了一口气,拉住谢姰的手:“谢家就是靠着这些家规才能屹立不倒,你明白谢家人进京的后果吗?”
“任何一代王朝对谢家这样的存在都会忌惮,是因为谢家的族规,谢家才能一直偏安江左。”
“姰儿,你是谢家下一任家主,你承担着谢家的责任,谢家百口人的性命,你三姨的医术未必能救得了她,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你要毁了谢家吗?”
谢姰死死攥住谢环扶她的手,仰着头看她:“母亲,我是谢家人,我怎么会愿意将谢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可我怎么能眼睁睁见着我有办法救她却要看她死呢?”
谢姰擦去眼泪,带着几分倔强看着谢环:“此事,我一人承担,任何后果,我愿意背。”
这是谢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情绪外露到如此地步,谢环仔细看了她许久,垂眸扶她起来,将她鬓角的散发别在耳后。
她带着几分终究如此的释然,问她:“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救她呢?京城中人事复杂,或许是她该死。”
谢姰苦笑,眼中蒙上一层薄雾:“她是我的朋友。”
“我会让你三姨进京,只是后续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去处理,母亲不会帮你。”
谢环将放在一旁的狼毫拿起,垂目在账册上。
“好。”谢姰毫不犹豫地点头。
“谢家世居江左,我们注定不会在京城久留,姰儿,无论何事你都须注意分寸。”
她语气幽幽,像是从洞xue深处传来,带着回音:“情之一字,最是不分明,你今日之举会为你带来什么,会为谢家带来什么,你需多思多想,与此处人牵绊过多会带来什么,你也需多思多想。”
谢姰再度叩首:“乐安明白。”
“回去吧,我会让谢家递铺在今日内传信给你三姨,让航道船只为你三姨开道,一日后便可到京城救你好友。”
“多谢母亲。”谢姰起身出去,关上门时谢环依旧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中的账本,谢姰紧看了她一眼,将门关上。
楚聿慌忙就迎了过来,手停在她眼角:“你哭过了?”
谢姰侧头绕过他往前走:“我们回宫,我三姨一日后会到。”
楚聿的手落下,他转头看向谢姰匆忙的背影,手心不由得攥紧。
“楚聿。”她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看他。
楚聿毫不犹豫地擡步跟在了她身后。
他不信谢姰对他无情,何况,就算无情又如何,他有就够了。
沉寂的宫墙遮住无数目光,宫门打开又落下,日复一日的扮演着作为这片土地最高领导者宅邸的角色,千百年未曾改变过。
楚停云就站在宫墙里最高的那座殿宇下,一个侍女绕过高大的朱漆殿柱停在她身后。
“娘娘,太医来报说是平安候乡君施展医术,救了程姑娘,只是只能再让她活三日。”
“谢姰?”
“是。”
楚停云垂眸看着手掌下浮雕云纹的白玉栏杆,栏杆冰冷寒凉却在她的掌心下有了点温度。
她查过这几日春娘的行程,前日上巳她与谢姰一同出游,回来后便饮了鸩毒自杀。
她不是没怀疑过谢姰,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得很,谢家安分守己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进皇城,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
她擡眸望向宫墙之外,薄薄的雾气笼罩在视野里,遮去连绵起伏的屋脊,屋脊蔓延到远处山峦下消失在视野尽头,而在山外还有蔓延不尽的屋脊,尽皆是大靖的土地,唯独一片地方不属于大靖。
“继续派人看着东宫,除此之外,让人注意近日平安候府的动静。”
“是。”
楚停云转身,手掌离开了白玉栏杆便将栏杆上的温度一并带走,栏杆重新冷寂下来,消融在白色的阴光了。